周四的時候,桑得榆和朱莉準時到了淄理工。室內(nèi)籃球場人山人海。
比賽剛開始,對方就不停地犯規(guī),裁判亮黃牌也無法阻止。桑非晚隊依舊以壓倒式優(yōu)勢領(lǐng)先。中場休息桑得榆把毛巾和水遞給他,他笑嘻嘻地跟她們聊天。
誰知道中場休息的這個場面,讓對方逮住了桑非晚的把柄,下半場剛上場,對方就把球直直地砸向了觀眾席,觀眾席上驚呼聲響起,桑得榆下意識地用手擋,手指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
桑非晚飛快的沖過來,看到桑得榆的手指迅速地腫得透亮,一個轉(zhuǎn)身把球砸了過去:“張小真,有本事場上見,你他媽的惡心到家了。”
被球砸了一下的張小真,雙手一攤,一臉壞笑地挑釁:“球又沒長眼,怪它嘍,我不是故意的。”
“你他娘的渾蛋。”桑非晚揚起手臂就朝著張小真的臉沖過去。
三個隊友連忙拉住他:“比賽呢,打完比賽再說。”
“你姐看著呢。”
眼看拉不住桑非晚,雙方老師開始交涉,最后換人上場,桑非晚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休息區(qū)的張小真,繼續(xù)比賽。
朱莉看著桑得榆越來越蒼白的臉,拉著桑得榆就要去醫(yī)院。
“你坐著,我自己去就行,幫我看著點非晚,比賽結(jié)束了送他回去,別讓他找事。”桑得榆擔心桑非晚比賽后打架犯錯誤,把朱莉留在這盯著桑非晚。
朱莉也怕桑非晚犯渾,叮囑桑得榆仔細別碰著手指,讓她打車去醫(yī)院,開來的車,她會開回去。
十指連心,桑得榆的汗水都從發(fā)間流出來了,打車跟司機師傅說去最近的醫(yī)院,到達時才發(fā)現(xiàn)是淄源勝利醫(yī)院。
桑得榆一直沒有來過勝利醫(yī)院,她懼怕這個醫(yī)院。
掛號后,坐在等待區(qū),旁邊的小孩子大概是胳膊骨折了,一直在哭鬧,爸爸用力地抱著他,媽媽著急地站在一邊,彎著腰用玩具耐心的哄著他。桑得榆把座位讓給這位年輕的媽媽。站到了窗前。
勝利醫(yī)院的環(huán)境特別好,窗前就是淄市有名的勝利山。勝利山一側(cè)有一座烈士陵園,其余地方被開發(fā)成了勝利醫(yī)院和勝利公園。
她以為過去了這么多年,來到這里可以心如止水,可現(xiàn)在卻意識到,不論過去了多少年,關(guān)于許歸棹的一切都像是藏在心底包裹起來的原石,只要翻動,他的棱角都會把心底磨得千瘡百孔,無法呼吸地疼。
剛認識許歸棹時,他漂亮的眉眼,爽朗的笑聲,一直不理解為啥他的朋友都叫他石頭,石頭不都是又臭又硬的代表嗎。
他總是很體貼,總是會做一些貼心的小事,別人說他娘們嘰嘰的,他也不反駁,整天和和氣氣的,好像別人的話從來沒有傳到他的耳朵里。
桑得榆依舊記得那三年高中時光,那關(guān)于他最柔軟、最明媚的三年時間。
失而復得的高中學習的機會,桑得榆分外地珍惜。每天早上四點準時趴在被子里面,打開手電筒開始看書。五點整宿舍樓開門禁,提著暖瓶去教室。那時候總會在宿舍樓與教室之間的操場遇到他,春夏秋冬,都那么巧合地遇到。
軍事化封閉教學的學校,六點半雷打不動地開始跑操。跑到學校東面的鐵柵欄旁,許歸棹總會攀過柵欄,不出五分鐘,校服兩側(cè)的兜里各揣著一份小籠包,再翻回學校。
冬天的清晨,他小心地一個人一個人地換到桑的榆身邊,把口袋里的小籠包揣到正跑著冒汗的桑的榆兜里,請你吃的,看你總跑食堂,偶爾也可以吃吃外食。
說完,呲著白白的牙齒,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校服一側(cè)的小籠包,帶著熱乎乎的溫度和少年干凈的氣息,讓她一直記到現(xiàn)在。
高二夏天,許歸棹已經(jīng)讓他的室友班長老王,把桑得榆安排到了自己的同桌。
高中生的日常,早起,跑操,上課,考試。第二個冬天來的時候,很多同學選擇了特長學習,許歸棹從小跟爸爸練習毛筆字,為了高考更加穩(wěn)妥,選擇了書法特長。外出學習讓同桌形同虛設(shè),在學校待著的有限時間里他的二十四孝同桌做得更加細致了。
四樓男生宿舍的窗臺上,每隔幾天就掛著一件粉紅色的面包服,每當這時候,午休時桑得榆宿舍的窗戶就被對面男生宿舍用鏡子反光過來。女孩子們起哄:“桑得榆,你的面包服,你同桌幫你洗好了,快來看。”
桑得榆羞羞答答地站到窗邊,看著他拿著小鏡子得意地往她臉上反光。
教室里,桑得榆小聲問:“許歸棹,你感覺丟不丟人?”
桑得榆問的時候帶著忐忑和不好意思,許歸棹溫柔地握著她的手:“你的手這么好看,可得好好保護。再說你宿舍背陰,洗了也不好曬干。我有的是力氣,保管洗得干凈,擰得也干,很快就可以穿了。”
桑得榆明明知道他在照顧自己,彌補外出學習的沒有呆在一起的時間。還是配合地說:“那你可要洗干凈了,不然就剝奪你洗衣服的權(quán)利。”
許歸棹咧嘴一笑:“我辦事,你放心。”
高考倒計時進入五十幾天時,學習的氛圍更加緊張。
高中兩節(jié)晚自習,中間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大家都不舍得中斷學習。十分鐘時間到校內(nèi)的便利店時間更顯得緊迫。
許歸棹是個怕熱的體質(zhì),他中學的好朋友是校長的兒子,就在隔壁二班。每天第一節(jié)下課后,許歸棹從隔壁班拿來兩支雪糕,兩人解暑。他們組值日這天,下課許歸棹就不見了人影,等衛(wèi)生都做完了,只有前排寥寥幾人還在繼續(xù)學習。
許歸棹拿著兩塊巧樂茲匆匆回來:“桑得榆,吃這個,這個好吃。”前排的幾個同學看到前門進來的許歸棹,回頭看著桑得榆偷偷地捂嘴笑。都調(diào)侃許歸棹,可真是二十四孝好同桌。
許歸棹咧著嘴跟著他們一起笑,走回座位,一股屬于夏天的熱浪被他帶過來,包裹住桑得榆。桑得榆不好意思,讓他注意一點。
可他偏偏打開包裝,還要親手喂給她吃。看她羞得滿臉通紅,拿起地理課本,給她使勁地扇風。桑得榆不想他繼續(xù),趕忙接過來,吃了一口,壓一下滿臉的羞赧。到了夜晚,教室里也沒有一絲風吹進來,許歸棹的突然靠近,帶起了一陣風,在桑得榆的心里掀起了驚濤。
許歸棹吻了她,是巧樂茲味的初吻。甜甜的,有一絲苦,一點都不膩。
高考完的那天,同學們都在整夜狂歡,許歸棹拉著桑得榆到了勝利山公園,微涼的晚風,夏蟬歌唱,年輕人的愛情,只要在彼此身邊,不懼陵墓,熱愛黑夜。
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桑得榆的手被許歸棹緊緊的握著:“小胖,高中終于熬過去了。”
“嗯。”桑得榆微笑著回應。
“終于等到小胖18歲了。”許歸棹的眼睛在月夜中泛著星光。
“嗯。”桑得榆的手心微微出汗,她現(xiàn)在有些忐忑又期待。
夏夜的月色中,許歸棹大手扣住桑得榆的后腦勺,雙唇接觸到了柔軟的吻,搖曳的樹影斑駁,夏蟲的鳴叫高低起伏,彩云蒙上了月亮的身影。滿山夜色中有兩顆鮮活的心臟砰砰作響。
一幕幕的畫面,一幀幀地從眼前播放。
最后卻只能從別人的朋友圈得知他的消息,最后留給她的畫面,只有滿眼荒草,人去家空。
她終于循著大胖的導航,到達許歸棹家鄉(xiāng)。經(jīng)過村口的大爺,路過巷子的奶奶,門口拉呱的嬸子,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同樣的可惜。她麻木地問路,麻木地聽她們的惋惜,麻木地走到他家門口。
“這就是許歸棹的家。哎,姑娘,你來晚了”鄰居嬸子低眉瞧了一眼桑得榆的臉色,繼續(xù)說:“多好的孩子,才二十三,還是獨生子,可拖累這家了。”
...
手指的疼痛,桑得榆大夢驚醒。看著不自覺攥起的雙拳,低聲笑了。
桑得榆問診完,去醫(yī)技樓四樓拍片。
已經(jīng)是下午,四樓的走廊上只有三個人坐在候診區(qū)。其中兩個男人,戴著金絲眼鏡,一身西裝。灰色西裝的男人氣質(zhì)沉穩(wěn),不怒自威,時不時地看一下手表。而藍色西裝的男人年輕很多,一只腳壓在另一只腿上面,雙手搭在橫起來的小腿上面,看著手機。
桑得榆沒有坐下,站在窗邊,看著夕陽鋪灑在勝利山上,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