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睡前，顧杳猶豫一番，還是給周政良去了通電話。

低沉嗓音傳入耳里時，她鼻尖有些泛酸。

該怎么說。

“見面的事，好像被我搞砸了。”小姑娘語氣落寞，帶著絲抱歉。

周政良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

他拿著手機往露臺外走，溫腔柔和，“沒關(guān)系，這件事本該由我來面對，你愿意把我們的關(guān)系告知父母，對我而言，已經(jīng)足夠。”

至少證明，她想跟他有一個未來。

顧杳聽完笑了笑。

心里安定不少。

有道理喔，她尚且年輕，其實不急的。

煲一會兒電話粥，不知覺過去半小時，門外有腳步聲靠近，顧杳敏銳地止住話音，對著聽筒‘噓’一聲。

周政良不明緣由，但也寵溺著配合。

大概三分鐘左右。

小姑娘來到門板后，貼近仔細探聽。

走了。

她返回床上，鼓了鼓腮道：“見笑，咱們家獨特的人文關(guān)懷。”

周政良唇角輕抬。

“父母之愛，不分對錯。”他轉(zhuǎn)向圍欄外無邊夜色，道出事實，“等我以后做了父親，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做父親...

顧杳臉頰發(fā)燙，底氣不足地警告：“想得倒美，誰跟你生？反正不是我。”

男人喉嚨溢出低笑。

“杳杳。”

嗯？

打破溫情，周政良不得不正視現(xiàn)實，“目前有一樁隱患，需要先解除，才能安心處理我們的問題。”

“什么隱患？”顧杳擔(dān)憂道。

“事情不復(fù)雜，給我一點時間。”

短短半天，查到些蛛絲馬跡。與此同時，既不能刻意瞞著小姑娘，又不能讓她擔(dān)心。

所以點到即止。

顧杳則有另一層理解，將大領(lǐng)導(dǎo)口中的‘隱患’，自動歸于政務(wù)機密，作為一名科員，她不便多問。

于是點到即止。

八竿子打不著的默契，讓兩人的態(tài)度殊途同歸。

聊到十點，手機電量告罄。

掛斷前，周政良哄著女朋友喊他名字，道晚安。

顧杳發(fā)現(xiàn)，老男人特喜歡讓她連名帶姓地叫他。

為什么。

不會顯得生疏？

盡管，平時兩人獨處，她講話幾乎不帶稱呼。

年長自己十二歲的男朋友，究竟該如何加前綴，確實挺費腦。

老周吧，顯老。

政良吧，感覺像母親喊兒子。

阿政？

艾瑪，好肉麻。

顧杳淺淺彎唇，眸子里盛滿甜蜜。在男人預(yù)備掛電話時，軟聲喚句：“政良哥哥，晚安。”

周政良心口一緊。

剛剛叫什么？

眼底止不住滲出笑意，正待讓她再喊一聲聽聽，里面已響起忙音。

撂了。

“......”

此時此刻，夫妻倆同樣難眠。

尤其顧敬銘，面色凝重靠在床頭，腦中不停思索‘棒打鴛鴦’的策略。

若他知道，就在幾分鐘前，他親愛的寶貝閨女還跟男朋友膩膩歪歪，恐怕又得氣個半死。

丈夫突如其來的沉默，讓沈敏心生憂慮。

有時候，老家伙脾氣跟炸藥桶似的。

不點則已。

一旦點燃，后果不堪設(shè)想。

無言一陣，沈敏打斷丈夫思緒，疑惑道：“你說咱閨女，從小到大也不缺父愛，怎么會看上...”

畢竟是百姓父母官，有些話不好明講。

不缺父愛。

顧敬銘鼻腔發(fā)出冷哼，“我看就是太縱著她，導(dǎo)致現(xiàn)在無法無天，不把我這個當(dāng)?shù)姆旁谘劾铩！?/p>

“往好的方面想，起碼兩人是正當(dāng)關(guān)系，孩子沒走歪路。”沈敏自我安慰。

“走歪路？她敢！”

顧敬銘氣音拔高，被妻子拍了下肩膀，“小點聲。”

話落。

隔壁臥室傳來一句：“爸爸，你吵到我了。”

夫妻倆：......

沒心沒肺的狗東西。

她倒睡得著。

隔著紗窗，夜風(fēng)徐徐吹入房間，顧杳裹著被子，耳朵滾燙的像開水。

毫無疑問，正在被念叨。

老顧今晚的反應(yīng)，與當(dāng)初自己的心路歷程何其相似。她用了整整半年才肯交付身心，何況是作為父母的他們。

顧杳暗悔自己不懂事，傷了爸爸媽媽的心。

明日六點起床，乖乖做早餐，再好好溝通。

在家待到第三天，見閨女態(tài)度端正，不頂嘴了，不魔怔了，愿意理智地跟他們談?wù)撊松笫拢蛎舾械叫牢康耐瑫r，也不由松了口氣。

客廳沙發(fā)，三人圍坐。

顧敬銘率先提問：“你跟周書...周政良，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相差一輪，完全兩個年代，能有什么共同話題？

對上父親難以理解的眼神，顧杳厚著臉皮道：“可能是日久生情，看到他為百姓做了很多事，是個好官，加之人品和外形各方面都不錯，就...想試試。”

“那男方呢？”顧敬銘追問。

周政良...

總不能告訴父母，三十五歲的老男人對二十三歲的她一見鐘情。

搞不好，會被誤解為見色起意。

不行。

顧杳搖頭，暗自否決。

“這個我也挺好奇，有機會，您不妨親自問問他？”

顧敬銘噎住。

后半場，輪到沈老師上陣，作為男性的顧主任自覺回避。

涉及同居問題。

必不可免，談到兩性關(guān)系。

“做好安全措施，別給我弄出個未婚先孕。”沈敏壓低音量，生怕讓陽臺外的丈夫聽到。

被母親的直白程度嚇到。

顧杳臉紅，控制著分貝，聲音甚至比沈老師還小。

她保證：“您擔(dān)心的情況，一定不會發(fā)生，我們有分寸。”

好。

沈敏停頓幾秒，不客氣地提到周政良的婚史。

“你之前講，男方第一段婚姻只維持一年就匆匆結(jié)束，具體是什么原因？”

顧杳下意識看向陽臺。

小聲嘀咕：“要不要把老顧叫進來，剛剛聽你們商量著，說這個問題要共同討論。”

“......”

這種時候，不忘一碗水端平。

沈敏拿出手機，呼叫丈夫。

半支煙的功夫，顧敬銘回到客廳，面色如常落座，示意母女二人繼續(xù)。

斟酌用詞，顧杳將周政良與前妻的過往糾葛挑重點講一遍，并在結(jié)尾附上自己的看法。

“事實證明，感情是婚姻的基石，人品是婚姻的保障，而家庭教養(yǎng)氛圍，則決定一段婚姻能否善始善終，三者缺一不可。”

理論知識滿分。

顧主任睇她一眼，“我看你適合去說相聲。”

空氣寂靜。

閨女默默埋下頭去，再無后文。

沈敏見狀，進行會議總結(jié)，“目前局勢明朗，顧杳同志堅守自己的愛情觀，決定繼續(xù)跟男方以結(jié)婚為目的交往。我和老顧這邊的態(tài)度是，談戀愛可以，結(jié)婚暫不考慮。

現(xiàn)初步達成共識，未征得父母同意，顧杳同志不得以任何理由跨越警戒線，包括但不限于偷偷領(lǐng)證，未婚先孕，跟男方回京見家長等...”

整整一頁紙，顧敬銘取來印泥。

監(jiān)督閨女簽字畫押。

此事才算和解。

當(dāng)天夜里，嵐姐打來電話，問她在沒在邛海，抽空碰一面。

顧杳能猜到對方話中含義。

跟人渣離婚期間，多半要帶著孩子搬回臨江苑。

人財兩清，合情合理。

她一邊聊天一邊訂車票，雙方敲定見面時間。

明日上午返程，下午三點，直接在小區(qū)匯合。

此趟回家，可謂驚心動魄。

好在，結(jié)局不算太糟糕。

次日老顧開車送她去車站，一路叮囑，工作中要戒驕戒躁，切勿仗著和周政良有私情，就忘乎所以，行事高調(diào)。

她乖巧地應(yīng)承，讓父親放心。

哪能放心。

老父親有苦說不出。

到達邛海正值中午，譽峰司機來接。

昨晚視頻，周政良說臨時有外派任務(wù)，這個時間點應(yīng)該在飛機上，通訊不暢。

她沒去打擾，只留言一句：【已回邛海。】便熄掉手機。

吃過午飯，上樓小憩片刻。

兩點半左右，劉姨送來水果，問她晚上想吃什么。

恰逢進入一條信息，表姐約她逛街。

“晚飯我和朋友在外面解決。”

顧杳將行李箱里的衣服取出掛好，對劉姨道：“可能會回來的稍晚，您早點休息，不用特意等我。”

對方笑著點頭，說‘好’。

沒問姑娘幾點歸家。

趁先生不在，稍微放縱一下也無妨。

簡單收拾完，顧杳從車庫里開一輛SUV出門。

先去臨江苑，辦理退租手續(xù)。

車子停穩(wěn)熄火，解安全帶時，后視鏡里倒映出一抹熟悉身影。

楊嵐左手牽著孩子，肩上挎著草綠色的母嬰包，正朝她走來。

幾步之遙，兩人相視一眼，笑了。

顧杳上前，給對方一個抱抱，然后蹲下身去，輕輕刮了下小家伙的鼻子，問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咿咿呀呀。

不到兩歲，講得是火星語。

小家伙很有趣，見到漂亮阿姨，開心地手舞足蹈，小短腿蹦蹦跳跳，活潑極了。

“臭小子，長大后別跟他爹似的。”楊嵐毫無負擔(dān)地吐槽前夫。

應(yīng)當(dāng)是徹底釋懷。

顧杳放下心來，走過去牽著寶貝另一只手，并排朝單元樓走去。

結(jié)算完租金，楊嵐抱歉道：“搬過來才三個多月，害得你又要四處折騰。”

小姑娘輕笑，說‘沒關(guān)系’。

“我現(xiàn)在跟男朋友住一起，臨江苑基本空著，正好你回來，算是迎接它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

楊嵐環(huán)顧不到七十平米的房子，承載她兒時回憶的點點滴滴，都在這里。

可惜物是人非，父母早已不在。

眼眶有些酸澀。

回頭看著顧杳，她露出溫柔的笑：“趁著年輕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我相信，你眼光一定比我好。”

未來如何，誰都無法預(yù)測。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當(dāng)下。

告別嵐姐后，顧杳驅(qū)車去表姐家。一進門，撲面而來的宿醉氣息。

瞧著客廳沙發(fā)凌亂，頓感不對勁。

表姐有輕微潔癖，平常即使下班再累，也要先換衣服，才肯躺下。

顯然，事反常態(tài)必妖。

顧杳湊近仔細一聞，得出結(jié)論，“有野狗味兒。”

“......”

腦袋被戳了一下。

“你罵野狗還是罵我？”聞靜打開鞋柜，給她找拖鞋。

順著縫隙往里瞅。

沒發(fā)現(xiàn)異常。

換好鞋，顧杳問：“咱們今晚吃什么？”

“逛街買菜，自己在家弄火鍋。”聞靜挽起袖子，進浴室洗漱。

嘖。

瞧這架勢，睡到下午醒，估計昨晚熬了個通宵。

轉(zhuǎn)頭再次望向沙發(fā)。

除了亂，毫無一絲破綻。

買完菜回來，剛好六點，姐妹倆在廚房邊忙邊聊。

聽到她跟父母坦白了戀情，聞靜十分驚訝。

要知道，這家伙半年前還在實施什么B計劃，結(jié)果一眨眼就...

“我一直堅守婚前不同居，但為他破了例。”顧杳語氣平靜。

聞靜沒說話，等她后文。

沉默一陣。

仿佛下定某種決心，她才緩緩開口：“如果沒有認定一個人，即使戀愛時再上頭，也不會跟他發(fā)生關(guān)系。”

鄭重嚴謹?shù)哪樱裨诮馕鲆坏栏呖几郊宇}。

“寶貝。”聞靜輕嘆，“這種事你情我愿，很正常的，不要看得太嚴肅。”

越是從小家教嚴格的女孩子，成年后一旦突破原則底線，就越有自己的主意，說得一點不假。

對于聞靜而言，她的觀念里，可以接受交往第一天就*床，包括‘一夜*’都OK。看似‘隨便’，實則卻將結(jié)果看得很淡，這類人不容易受情傷。

顧杳恰好相反。

小姑娘骨子里，思想偏于傳統(tǒng)，若是遇到對的人，幸福一輩子。若遇人不淑，結(jié)局可想而知。

所以前期大領(lǐng)導(dǎo)追她的時候，她會反復(fù)掙扎糾結(jié)。

因為知道自己的性格，擔(dān)心一頭栽進去，萬一愛上的男人成為第二個‘程牧’，又該怎么辦。

對程牧，僅限于喜歡，分手尚能走得灑脫。

可周政良不同，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心動只會日益遞增，一旦未來發(fā)生變故，她全身而退的概率極小。

但現(xiàn)在講這些無用。

愛都愛了，豈能收的回去。

站于理性角度，遇強則強。長期耳濡目染之下，不管眼界還是事業(yè)領(lǐng)域，她可以從周政良身上學(xué)到很多，姑且算一種變相投資。

即使將來不盡人意，起碼，她能擁有離開他的力量和勇氣。

當(dāng)晚，一身火鍋味。

顧杳懶得開車回去，就直接歇在表姐家。

次日，被手機震動聲吵醒，迷迷糊糊拿起接聽，低沉嗓音傳入耳里，“人在哪，我去接你。”

瞬間睡意全無。

“你...不是在出差？”她疑惑。

隱約響起水聲。

周政良從浴室出來，毛巾擦著濕發(fā)，邁腿走向露臺。

曦光鋪灑地平線，融于他深暗的眸底，讓人看不出明顯情緒。

“杳杳。”

嗯？

周政良音色溫溺，“發(fā)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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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大概月底的樣子，正文結(jié)束，我先把圖片留著，到時再想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