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溪的冷霧貼著青金土壤流淌,墨玄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谷口,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黑曜石。爪尖滲出的那滴血早已不見蹤影,唯有身下土壤被浸潤出的深色痕跡,無聲訴說著最后的掙扎。寒意從四肢百骸侵入骨髓,與體內那枚躁動不安的嫩芽散發的冰寒里應外合,幾乎凍結了他的意識。唯有心口處,一絲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暖意,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那是伏羲殘念指引與神農最后托付所化的執念錨點,死死拽著他,不讓其徹底沉入無邊的黑暗。
“冷…” 意識模糊的碎片里,只剩下這一個字在回蕩。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寒霧最濃的子夜,或許是晨曦初露的黎明前。一股極其精純、厚重、帶著大地母胎般包容氣息的暖流,毫無征兆地從他緊貼土壤的腹部涌入!這股暖流并非狂暴的熱力,而是溫潤如初春解凍的溪水,卻又蘊含著難以言喻的磅礴生機。它無視了墨玄昏迷的軀體,徑直鉆入經脈,柔和卻不容抗拒地包裹向那枚因脫離墨園戰場、失去九幽寒泉與伏羲血雷刺激而暫時蟄伏的嫩芽。
“嗡——”
嫩芽的核心猛地一震!仿佛久旱逢甘霖的種子,又像是被強行喚醒的兇獸!冰藍色的光芒瞬間從墨玄緊閉的眼皮下透出,照亮了周遭一小片蒸騰的寒霧。那光芒中,無數細微的、冰晶凝結般的根須虛影瘋狂舞動,貪婪地攫取著青金土壤傳遞而來的大地精粹!
劇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銳、清晰的劇痛!如同有千萬根冰冷的針,正隨著那暖流的注入,在他體內瘋狂生長、穿刺、蔓延!墨玄的身體在昏迷中劇烈地抽搐起來,小小的爪子無意識地深深摳進冰涼而肥沃的青金土中,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壓抑到極致的痛苦氣音。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枚嫩芽正在瘋狂地抽枝、展葉,冰藍色的脈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他透明的靈體內勾勒、擴張,每一次脈動都貪婪地吮吸著大地的養分,每一次生長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種…難以饜足的饑餓感!
這劇痛,竟成了刺破混沌意識的尖錐。
“呃…喵…” 一聲微弱到極致的**從墨玄喉嚨里擠出,眼皮顫抖著,終于掀開了一條縫隙。映入眼簾的,是青蒙蒙的天空和籠罩四野、仿佛凝固不動的濃白寒霧。身體的感知如同潮水般回歸,除了那深入骨髓、源自嫩芽生長的冰寒劇痛,便是身下土壤那奇異而溫暖的觸感——正是這土壤,在滋養著那要命的嫩芽!
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墨玄猛地一掙,試圖脫離這如同溫床又似刑臺的土壤。然而,身體虛弱得如同爛泥,四肢根本不聽使喚,僅僅挪動了一絲,便耗盡了剛剛凝聚起的力氣,只能徒勞地喘息。就在這時,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溪畔濕潤的巖石旁,幾株在寒霧中舒展的、葉片邊緣帶著細微鋸齒的奇異小草,正隨著他體內嫩芽的搏動和掙扎,極其詭異地同步搖曳著!草葉邊緣的鋸齒在霧氣的折射下,泛著幽冷的微光。
這詭異的同步感讓墨玄心頭警鈴大作!這草…有問題!
他強忍著嫩芽汲取地氣帶來的持續撕裂感和那股愈發明顯的、想要吞噬更多能量的原始饑餓沖動,強迫自己集中渙散的神念,艱難地調動起一絲微弱得可憐的靈氣——這靈氣剛在經脈中流轉,便被那瘋狂生長的冰藍根須貪婪地分食了大半,僅余一絲細流,顫抖著探向那幾株搖曳的鋸齒草。
神識觸碰的剎那,一股混雜著清涼鎮痛與微弱麻痹感的奇異氣息反饋回來!墨玄精神猛地一振!鎮痛!這草蘊含的天然藥性,竟能輕微抑制嫩芽生長帶來的痛苦?雖然效果微弱,但在此刻,無異于溺水者抓住的稻草!
希望的火光驅散了一絲絕望的冰冷。墨玄拼盡全力,一點點挪動沉重的頭顱,張開嘴,用尚存一絲力氣的牙齒,艱難地啃咬下最近的一片鋸齒草葉。草葉入口冰涼苦澀,汁液順著喉嚨滑下。很快,一股微弱但確實存在的清涼感在體內彌漫開來,雖然無法阻止嫩芽的汲取和生長,卻奇跡般地撫平了那最尖銳的神經性劇痛,讓他混亂的意識獲得了短暫的喘息和一絲清明。
“神農…” 這短暫的清明讓他立刻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他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向身側。神農依舊昏迷不醒,臉色灰敗如蒙塵的陶器,胸口微弱的起伏幾乎難以察覺,氣息比這谷中的寒霧還要稀薄。老人身上多處被碎石劃破的傷口,在寒霧浸潤下并未結痂,反而透出一種不祥的暗色。
必須盡快處理傷口!找到安全的棲身之所!否則,不等他解決體內嫩芽的麻煩,神農恐怕就要…
墨玄掙扎著,試圖再次站起。然而,嫩芽對大地精氣的瘋狂汲取如同一個無底洞,不僅帶來了痛苦,更在飛速消耗著他本就不多的體力與剛剛恢復的一點點靈力。每一次發力,都感覺身體被無形的根須捆縛得更緊,腳下肥沃的青金土仿佛變成了流沙,要將他吞噬。嘗試了幾次,除了在身下刨出一個小小的淺坑,濺起幾點青金色的泥土,他依舊無法擺脫與大地緊密相連的狀態。
就在他因力竭而再次伏低身體急促喘息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乎被寒霧吸收殆息的“沙沙”聲,從左前方一片半人高的、葉片肥厚呈灰藍色的蕨類植物叢后傳來!
那不是風吹草動的聲音!更像是什么東西在極其謹慎地撥開葉片,踩著濕潤的泥土潛行!墨玄全身的毛發瞬間炸起,殘留的炸毛本能混合著靈魂深處的警覺,讓他強行壓下了喉嚨里的嗚咽,屏住呼吸,一雙貓瞳死死鎖定了聲音來源的方向,瞳孔縮成一條冰冷的豎線。體內那躁動的嫩芽仿佛也感知到了外界的威脅,冰藍色的光芒瞬間內斂,連汲取地氣的速度都似乎凝滯了一瞬。
濃霧翻滾,蕨類植物寬大的葉片被一只覆蓋著灰褐色短毛、指甲尖銳異常的爪子,極其緩慢而無聲地撥開。一張狹長而狡詐的臉探了出來。尖長的吻部,兩側抖動著幾根細長的胡須,一對猩紅的眼珠如同凝固的血滴,在寒霧中閃爍著冰冷、貪婪而警惕的光,正一瞬不瞬地鎖定著谷口癱倒的一人一貓,尤其是墨玄爪下那被刨開、露出奇異青金色澤的土壤!
狡兔!一只體型比尋常野兔大上近一倍,獠牙微露,渾身散發著淡淡妖氣的狡兔!
紅瞳中最初的警惕迅速被一種混合著貪婪與殘忍的興奮取代。它顯然早已潛伏多時,將墨玄掙扎的虛弱和神農瀕死的狀態盡收眼底。那青金色的土壤散發出的精純土行靈氣,對它這種依賴地穴、天生與土行親近的妖物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眼前虛弱的獵物,更是送到嘴邊的血食!
狡兔動了!沒有發出任何警告的嘶叫,后肢在濕潤的泥土上猛地一蹬,灰褐色的身影如同一支離弦的毒箭,破開濃霧,直撲看起來威脅更小、卻離那奇異土壤最近的墨玄!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尖銳的爪子撕裂空氣,帶著腥風,狠狠掏向墨玄脆弱的腰腹!這一擊,無聲無息,卻狠辣刁鉆至極,目標明確——先廢掉這只礙事的小黑貓,再慢慢享用大餐和寶地!
死亡的陰影伴隨著濃重的腥氣當頭罩下!墨玄的瞳孔因極度驚駭而驟然放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凍結。他體內靈力枯竭,身體被嫩芽汲取和大地束縛,虛弱得連抬爪都困難,根本無力做出任何有效的格擋或閃避!
千鈞一發!
“嗡——!”
就在那淬著妖氣的利爪即將觸及墨玄腹部的瞬間,他體內那枚被青金土壤滋養、剛剛經歷了一番瘋狂生長的冰藍嫩芽,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生命威脅,猛地爆發出一股源自本能的、冰冷而暴戾的抗拒之力!
沒有光芒四射,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只有一股肉眼難辨的、極度凝練的冰寒氣息,如同無形的沖擊波,以墨玄為中心驟然擴散!這股寒氣并非無差別攻擊,而是精準地迎上了狡兔撲擊的軌跡,尤其集中在其探出的那只前爪上!
“吱——!”
一聲短促尖銳、飽含痛苦與驚駭的嘶鳴驟然劃破山谷的死寂!撲擊中的狡兔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冰刺的墻壁!它那只灌注了妖力、足以撕裂巖石的爪子,在接觸到那股凝練寒氣的剎那,覆蓋其上的灰褐色短毛瞬間凝結出一層慘白的冰霜!深入骨髓的寒意伴隨著劇烈的刺痛,讓它凝聚的妖力驟然潰散,撲擊的勢頭硬生生被打斷!
狡兔的身體在空中詭異地一僵,隨即失去平衡,狼狽地翻滾著摔落在距離墨玄不足三尺遠的青金土地上,濺起一片泥點。它那只被寒氣侵襲的前爪僵硬地蜷縮著,表面覆蓋著厚厚的白霜,絲絲縷縷的寒氣正不斷從爪縫中冒出,顯然受了不輕的凍傷。
劫后余生的墨玄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冷汗(或者說冰霧凝結的水珠)瞬間浸濕了脊背的毛發。他死死盯著摔在面前、正因劇痛和驚怒而急促喘息、紅瞳中閃爍著難以置信和更加濃烈兇光的狡兔,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嗚嗚”聲,背脊高高弓起,炸開的毛發讓他看起來體型都大了一圈。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威懾姿態。
體內的嫩芽在爆發了那一下之后,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盡了剛剛汲取的大部分力量,重新陷入一種半蟄伏的饑渴狀態,汲取地氣的速度明顯放緩。但那股源自本能的、對威脅的冰冷抗拒感依舊存在,如同護主的毒蛇,盤踞在墨玄的靈臺深處。
狡兔緩緩地、帶著一種瘆人的姿態站了起來。它沒有立刻再次進攻,而是用那只完好的后爪支撐著身體,猩紅的眼珠如同兩團燃燒的鬼火,在墨玄身上和身下的青金土壤之間來回掃視。凍傷的前爪微微顫抖著,每一次抖動都帶起一陣白霧。它眼中的貪婪并未因受挫而減少,反而因這突如其來的反擊和那奇異土壤的誘惑變得更加熾熱,只是其中多了一份忌憚和更加狡猾的算計。
它開始繞著墨玄和昏迷的神農,極其緩慢地踱步。步伐帶著一種貓科動物般的輕盈和試探,灰褐色的身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鼻翼翕動著,似乎在分辨空氣中殘留的那股奇異寒氣的氣息和青金土壤的芬芳。它在尋找破綻,評估風險。那枚能爆發寒氣的“東西”在墨玄體內,它不確定那力量還能爆發幾次,但它確定,這只小黑貓本身已經虛弱到了極點。
對峙!死寂的沉默在山谷口蔓延,唯有寒溪潺潺的水聲和狡兔偶爾發出的、充滿威脅意味的磨牙聲。濃霧成了它最好的掩護,每一次踱步到霧氣的深處,都讓墨玄的心弦繃緊到極致,不知道下一次致命的撲擊會從哪個方向襲來。他必須保持炸毛威懾的姿態,精神高度集中,絲毫不敢放松,這對本就虛弱不堪的身體和精神是巨大的煎熬。體內的嫩芽在緩慢恢復,那股饑餓感伴隨著對青金土的渴求再次抬頭,內外交困!
時間一點點流逝。狡兔的耐心在消耗。它繞行的圈子越來越小,試探性的步伐帶著更強的壓迫感。當它再次踱步到墨玄的側后方,濃霧稍稍稀薄,露出它那雙死死鎖定墨玄后頸的紅瞳時——
動了!
這一次,狡兔沒有選擇直線撲擊!它那強健的后腿猛地蹬地,身體卻并非撲向墨玄,而是詭異地劃出一道弧線,利用霧氣的遮蔽,目標直指側后方毫無防備、氣息奄奄的神農!聲東擊西!它判斷墨玄的寒氣爆發需要反應時間,而攻擊那個毫無反抗能力的老家伙,必然能迫使墨玄露出更大的破綻,甚至為了救援而主動解除那古怪的防御姿態!
灰影如電!尖銳的爪子帶著腥風,狠狠抓向神農毫無保護的咽喉!這一下若是抓實,神仙難救!
“吼——!” 墨玄目眥欲裂!根本來不及思考,守護神農的執念如同火山般爆發,瞬間壓倒了身體的虛弱和對體內嫩芽的恐懼!他強行扭轉身軀,不顧經脈被嫩芽根須撕扯的劇痛,調動起剛剛恢復的一絲微薄靈力以及嫩芽本能凝聚的寒氣,混合著無邊的憤怒,朝著狡兔襲殺神農的軌跡,猛地噴出一口!
不再是之前被動的護體寒氣,而是他主動引導、凝聚了憤怒與守護意志的一擊!一道凝練如箭、混雜著微弱冰藍星芒的灰白色凍氣,后發先至,精準地射向狡兔抓向神農脖頸的利爪!
“噗!”
凍氣箭矢擦著狡兔的爪尖掠過!雖然未能直接命中,但那股貼膚而過的極致寒意,讓狡兔的動作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僵硬和遲滯!就是這毫厘之差!
墨玄噴出凍氣的同時,身體因強行發力而徹底脫力,軟軟地向前撲倒。但他倒下的方向,恰好是神農的身前!他用自己小小的身體,作為最后一道屏障,擋在了神農的咽喉之前!
狡兔那因寒氣遲滯而微微偏移的利爪,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嗤啦”一聲,狠狠地抓在了墨玄擋過來的、相對厚實的脊背上!
“呃啊——!” 皮開肉綻的劇痛讓墨玄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嚎!鮮血瞬間染紅了黑色的皮毛,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猙獰地撕裂開來,寒氣混合著狡兔妖力特有的侵蝕性毒素,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扎入傷口,瘋狂地向體內蔓延!劇烈的痛苦和毒素讓他的意識瞬間模糊,眼前陣陣發黑。
然而,在意識徹底沉淪的前一瞬,墨玄清晰地感知到,體內那枚被劇痛和外來妖力刺激的冰藍嫩芽,猛地一顫!一股冰冷、貪婪、帶著原始掠奪本能的吸力,陡然從傷口處爆發!
狡兔原本因一擊得手而流露出的殘忍快意,瞬間僵在了那張狹長的兔臉上!它感覺到自己注入獵物體內的妖力,甚至包括爪子上沾染的、屬于這只黑貓的滾燙鮮血,正被一股極其霸道、冰冷的力量,瘋狂地反向抽取、吞噬!
“吱?!” 驚駭欲絕的尖叫從狡兔喉嚨里擠出,它猛地想抽回爪子,卻感覺自己的爪子仿佛被吸鐵石牢牢吸住,一股源自血脈的虛弱感伴隨著妖力的流失飛速傳來!它猩紅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恐懼,瘋狂地蹬動后腿,試圖掙脫這詭異的吸噬!
預告:妖血飼邪苗,毒爪埋禍根!墨園雛形初顯,危機暗伏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