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知秋親自送太醫(yī)出門,又仔細(xì)叮囑了好一番。
確認(rèn)許灼華有孕,皇后除了高興,還多出幾分擔(dān)憂,“太子妃,你也去偏殿歇著吧,只要進了宮,就算是盡孝了,旁人也說不出什么來。”
許灼華拉起錦被蓋在皇后身上,柔聲道:“母后的話我都記下了,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您昨夜一夜未睡,趁這會兒補個覺,我便不打擾您了。”
“去吧。”皇后朝她揮揮手,滿眼都是慈愛之色。
許灼華從寢殿出來,面上笑意盡斂,低聲問道:“你說,救陛下的侍衛(wèi)是陸虞?”
“是,”明鳶將她打聽來的消息一一道來,“陸虞原本已被調(diào)至南郊大營,明珠公主回封地的路上遇險,他正好外出巡邏,救下了公主,公主當(dāng)即就將他要走了。”
陸虞本就是普通士兵,公主要一個士兵,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奴婢還打聽到,陸虞在公主身邊既是侍衛(wèi),還是面首,頗得公主喜歡。”
許灼華意外道:“我知道明珠公主一直喜歡養(yǎng)面首,多是伶人小倌,身段樣貌各個都頂好,沒想到竟會喜歡陸虞那樣的武將。”
“娘娘有所不知,奴婢也是找到一位曾經(jīng)在公主身邊伺候的老人,才知公主在宮里時就曾喜歡過陸虞,一度揚言要將他閹了養(yǎng)在身邊。”
閹了?
許灼華不禁動了動唇角,倒像是祁明珠的風(fēng)格,一如既往的簡單粗暴。
“陸虞許是為了躲明珠公主,這才求到太子跟前,讓他去東宮做了侍衛(wèi),后來又得太子引薦,去鎮(zhèn)南軍中任職。”
“這么說來,”許灼華細(xì)細(xì)捋著這一條線,“他不惜賣身攀附上祁明珠,然后又借著機會救下陛下......”
“明鳶,你說這世上當(dāng)真有這么巧的事嗎?”
明鳶眼中閃過疑惑,很快又笑起來,一張小圓臉顯出幾分稚氣,“娘娘考奴婢這個,可真是為難奴婢了。”
“娘娘就直說,是不是想要陸虞的命,奴婢替娘娘取了去。”
許灼華......
這孩子,怎么這么粗暴呢。
不過,還真是討人喜歡。
“明鳶,你過來。”許灼華將明鳶叫到身前,在她耳邊低語了一番。
“真不用順便......”明鳶用手勢比了一個咔嚓的姿勢。
許灼華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后搖頭。
陸虞這一路走得太順,先救公主,再救皇帝,他要真這么有能力,也不至于連最簡單的美人計也沒能逃得掉。
他背后,定然有人指點,就是不知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陸虞要死,但不是現(xiàn)在,既然他回來了,那就順手一用探探他背后之人的虛實。
......
壽安宮內(nèi),氣氛已然降至冰點。
“賤人,賤人!”太后一揮手,茶桌上剛沏的熱茶頓時打翻在地,潑出一地水痕。
桂嬤嬤抽出錦帕,替太后將手上沾染的茶水擦掉,安慰道:“太后息怒,您晨起時咳了好一陣,將才松快了些,可動不得怒。”
低頭一看,太后的后背都被燙紅了,桂嬤嬤趕緊回身去隔間柜子里找藥膏。
太后喘著粗氣,哪還顧得上這些,狠狠罵道:
“她當(dāng)初在哀家面前求情,求哀家將她送入寺中修行,以避開命中劫數(shù)。”
“哀家?guī)土怂齾s想著恩將仇報,不知滿足,簡直是狼心狗肺,卑劣至極!”
太后的話當(dāng)然只說了一半。
論家世樣貌品性,姚楚也算是同輩里出挑的。
那個時候,陸宛寧才入東宮,獨得太子寵愛。
太后只將姚楚當(dāng)做備胎,想著等她及笄以后送到東宮,給陸宛寧添個幫手。
沒想到陸宛寧遲遲沒有身孕,后來又被太子妃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
太后出宮禮佛時,也曾找機會和姚楚說過幾次話。
姚楚待她頗為敬重,話里話外都在感謝她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
手上的人不堪用,太后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到姚楚身上,甚至還將她引薦到皇帝面前,封她一個庶妃之位。
“這小賤人以為這樣就能拿捏哀家嗎?她不過是哀家的一條狗,也敢咬主子。”
太后目露兇光,一直沉默的盡玄開口安撫道:“蓮兒,你且冷靜下來。”
“姚楚既然知道明珠的身份,定然早已動手謀劃,咱們?nèi)缃裉幱谌鮿荩驯笤谒掷铮共蝗缦刃蟹洝!?/p>
“就憑她,也想讓哀家服軟?”太后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在后宮說一不二,被一個小小庶妃拿捏住,心中的氣實在咽不下去。
“蓮兒,”盡玄放下手里的佛珠,將太后攬入懷中,柔聲道:“要怪就怪我,是我對不起你和明珠,留你們在宮里相依為命,到頭來,還因此被人脅迫。”
“別這么說,”太后伸出手指抵在他唇間,“每年能借著禮佛的由頭和你團聚,我已足夠。”
“那些年,先皇冷落我,皇帝又和我不親,若非有你相伴,我只怕早就不想活在這世上了。”
“明珠是我們的孩子,我自會保住她。”
桂嬤嬤找到藥膏,回身透過紗簾見里面人影交疊,默默退到柱子后面等著。
太后心中不平,卻不得不顧及眼前,眼底閃過恨意,道:“幸好你拒了她想要后位的心思,要是她真當(dāng)上皇后,定然要跳到我頭上作威作福。”
“這次就暫且順了那賤人的意思,陛下那里我去說,想必沒什么難處。”
只是,皇帝病得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刻不多。
盡玄知她心中憂慮,從懷里取出一顆丹藥放在她手心,“這是寺中煉丹爐所出,極其珍貴,彌留之人服用以后即可回光返照。”
太后伸出去的手忍不住往后縮了縮。
這是不是意味著,皇帝用了這藥,原本可以再多拖幾日,甚至可以治好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
雖說母子分離多年,直到皇帝成年后才開始多有接觸,但這些年皇帝對太后的孝心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蓮兒,萬一陛下熬不過,今日不動手,明日就算用了這丹藥,陛下也未必能醒過來了。”
“朝政上都由太子把持著,若非陛下金口玉言下口諭,咱們是不可能拿得到圣旨的。”
“御醫(yī)都說了,陛下不過就是捱著日子,他若是清醒,未必愿意像個活死人一樣躺著,日日夜夜受毒液的痛苦煎熬。”
“你這是在幫他,是有好生之德。”
太后搖擺不定的心,終究是被盡玄勸住了。
皇帝遲早是要死的,可祁明珠卻還有機會活。
“就是不知那賤人是如何知道咱們的事的?”這一點,太后百思不得其解。
當(dāng)年得知此事的人早就處置干凈了,難不成哪里出了紕漏,還有漏網(wǎng)之魚?
紗簾里面的聲音逐漸淡下去,桂嬤嬤將自己隱在暗影中,才堪堪將臉上的驚惶之色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