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走，殿里連個宮人都沒留下，只剩許灼華一人跪在殿中。

許灼華聽了會兒外面的動靜，除了偶有幾聲鳥叫，聽不到一點兒人聲，似乎就連龍榻上的呼吸聲，都聽不真切。

她突然生出一個想法。

有點可怕，但越想越抑制不住想要驗證的沖動。

許灼華抬腳走到龍榻前，掀開簾帳往里看了一眼。

皇帝安安靜靜躺在那里，整張臉慘白中透出青灰色，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再細看，他的唇角有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讓整張面容都柔和起來。

“陛下？”許灼華輕聲喚他。

然后探手過去。

皇帝......死了！

這一刻，許灼華突然明白太后讓自己單獨留下的意圖。

她不明白，太后為了嫁禍她，連皇帝的死都要利用。

不對！

太后沒理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生事。

陸宛寧已經(jīng)不中用了，太后陷害她，對自己又有什么好處。

除非......

一股荒唐又荒涼的感受，從許灼華身體中蔓延開來。

虎毒尚不食子，太后到底遇到什么事，不惜犯下枉顧人倫之事。

可再一細想，又覺得太過荒謬。

皇帝對太后一向孝順，眼下都這副光景了，太后有什么非要殺他的理由，大不了多等幾日，皇帝也是會死的。

想得太多，反倒成了一團亂麻。

這些沒有頭緒的事情，她暫且理不清楚。

當務(wù)之急，是要先想辦法脫困。

許灼華快步往外走，手碰到門邊，又縮了回來。

既然太后布下這個局，定然已經(jīng)安排好后手，自己此刻出門豈不是不打自招，讓人以為她畏罪潛逃。

幸好，她讓如蘭提前去找太子。

后續(xù)如何發(fā)展，還得看太子對她有幾分信任。

其實，對于這一點，許灼華并沒有萬全把握。

畢竟，躺在那里的是皇帝，她并不覺得這一年多的相處，能讓她比得過皇帝在祁赫蒼心里的位置。

她搖搖頭，暗嘆道：“左右都不是什么好解決的事，多想無益，到時候見招拆招吧。”

按下心神，許灼華回到剛才的地方跪好。

才立好姿勢，門口便響起腳步聲。

“桃桃，你怎么一個人在里面？”見許灼華安然無恙，太子暗自松了一口氣。

許灼華沒想到，第一個趕來的居然是太子。

如此，她手里還握有先機。

“殿下。”許灼華快速起身，想告訴他皇帝已經(jīng)死了。

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太后邁步走進來，身后還跟著一群人。

“太子來得正好，你父皇醒了，快去陪他說說話。”

若非殿中昏暗，旁人便可看到太后臉上還未退去的驚慌。

她本想塵埃落定之后，再派人請?zhí)舆^來。

誰料到，太子竟然先她一步過來。

太后朝身旁太醫(yī)示意，“你們都去看看皇帝吧。”

又對祁赫蒼說：“皇帝剛才醒過來，說他餓了，想吃哀家親手做的甜羹，既然有了胃口，許是已經(jīng)脫離危險，太子也可安心了。”

祁赫蒼眼神一亮，立刻往龍榻走去。

“父皇？”太子掀開簾帳，才看了一眼，臉色微變。

“太醫(yī)。”

得太子命令，太醫(yī)紛紛上前，圍在一旁。

幾位太醫(yī)一一確認過脈搏呼吸，視線交匯，然后齊齊跪地哭喊，“稟太后，殿下，陛下......駕崩了！”

這句話，如同巨石入潭，泛起層層漣漪，卷起驚濤駭浪，從眾人耳膜里穿過。

遑論真心還是假意，哭嚎聲瞬間由近及遠，響遍整個太極殿。

“阿彌陀佛。”門外的盡玄長嘆一聲，領(lǐng)著身后眾僧就地打坐，誦起往生經(jīng)。

“不，不可能。”太后臉色劇變，盡顯悲痛之色，掀開眾人跌跌撞撞撲到皇帝身邊。

“哀家離開時，皇帝還好好的，說感覺大好，還說要吃一碗哀家親手做的甜羹。”

“哀家不信，”太后指著跪在地上的太醫(yī)，仿佛一位偏執(zhí)的母親，聲嘶力竭怒吼道：“睜大你們的狗眼再看看，陛下只是睡著了，不是駕崩，絕不是駕崩。”

太醫(yī)們跪在地上，頭埋得跟鵪鶉似的，誰也不敢答話，只用眼神往太子臉上看。

祁赫蒼嘴唇緊抿，眼底發(fā)紅，極力壓抑心底的悲痛。

古往今來，都說天家無父子，皇室無親情，但他身為皇帝唯一的嫡子，自小就被皇帝冊為太子寄予厚望。

就算他為了陸宛寧一意孤行，皇帝都未曾開口斥責(zé)他一句，更沒有生出過易儲的心思。

也許，正是因為皇帝的支持，才讓他生出這一段難得的叛逆。

“父皇。”祁赫蒼喃喃喊出這一句。

從此刻起，他再也沒有父皇了。

“你們看看，你們快來看看。”太后淚涕縱橫，整個寢殿都只有她沙啞悲傷的聲音，任誰看了聽了，都忍不住心酸。

除了許灼華。

她現(xiàn)在，心寒。

太后做局，只為了陷害她嗎？

她比皇帝的命還重要？

還是說，她做這么一出是為了掩蓋另外的什么事？

留給她的時間只夠她想出這么幾個自己也無法回答的問題。

太后的手下一瞬就指到了她身上。

“太子妃，當時殿中只有你一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滿殿的目光，瞬間轉(zhuǎn)移過來。

許灼華暗想，呵，這場戲終于開始了。

她收起悲痛之色，回道：“臣妾謹遵太后旨意，跪在這里自省。”

“這就是你自省的結(jié)果？你居然，敢弒君！”

“臣妾沒有，”許灼華立即否認，“臣妾進來的時候，陛下就已經(jīng)躺下了，臣妾不知陛下身體是否安康。”

在祁赫蒼面前，她只需要講真話。

祁赫蒼能不能聽進去，不是她能控制的事。

但她一旦說了假話，祁赫蒼分分鐘就能派人查出來。

所以，做賊心虛的太后只怕比她還要擔(dān)心。

她只需要沉著冷靜，步步引導(dǎo)，只要太后一亂，她就有機會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