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欲言又止，看到陳瑤的狀態(tài)又憋住了。

陳瑤面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她看向沈瑜：“沈姐姐，你可是有話要問？你再猶豫下去，可是沒時間了喲？”

“呃？你怎么知道......”沈瑜一驚，抬眸撞進(jìn)陳瑤清澈的眼中，心底那點(diǎn)隱秘心思仿佛被瞬間看穿。

陳瑤唇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的笑意，替她說了出來：“你不就是想問，我母親是不是我母親么？”

這話聽來有些拗口，但懂的人都懂。

她并非聾子。

席上議論的聲音小，她卻聽得真切。

沈瑜小聲問，“所以，那位胡夫人不是你生母？”

陳瑤點(diǎn)頭：“我娘親，在我父親尚未發(fā)跡時便已離世。如今這位胡夫人，是父親的繼室。”

原來如此！

沈瑜心頭涌起一股濃重的憐惜，脫口道：“怪不得……她待你……”

話未說完，她猛地驚醒，自己不僅打聽了人家私隱，竟還妄加評斷，實(shí)在失禮至極！

她慌忙以帕掩口，眼中滿是懊悔。

陳瑤反倒比她豁達(dá)許多，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姐姐不必為我憂心。我在老家，諸事順?biāo)欤刑畚业拈L輩，有知心的朋友，更有……”

她頓了頓，將“自己名下的千畝田地，每日賬目流水可觀”這等驚世駭俗之語咽下，只道，“更有安穩(wěn)日子可過，自在得很。”

胡玉娥待她刻薄，待她那同父異母的弟弟也不過爾爾，她心中那點(diǎn)不平，早已被歲月磨平。

在大門處與沈瑜分開，胡玉娥已經(jīng)坐著馬車走了，好在把那輛小馬車留了下來。

回到通判府，陳瑤只覺渾身倦怠，她疾步朝小院方向走，想著總算能好好休息了。

誰知剛踏上通往西跨院的鵝卵石小徑，一道身影便堵在了前面。

胡玉娥身邊的大丫鬟翠荷垂著眼，語氣平淡無波：“二小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秋后算賬！

外出一日，已經(jīng)很累了，此刻還要去面對胡玉娥的無理取鬧，一股煩躁直沖頂門。

陳瑤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轉(zhuǎn)身走向正院。

胡玉娥端坐主位，見陳瑤進(jìn)來，猛地將手中青花纏枝蓮的茶碗往紫檀木桌幾上重重一磕！“哐當(dāng)”一聲脆響，茶水四濺。

她柳眉倒豎，厲聲喝道：“孽障！還不跪下！”

陳瑤目光掃過兩旁虎視眈眈、膀大腰圓的幾個粗使嬤嬤。

她暗自掂量，以她的功夫，從這幾個婆子手里脫身應(yīng)該并非難事。

可若真鬧將起來，明日通判府小姐在繼母院中大打出手的笑話就會傳遍整個榆陽府，那她們想敗壞自己名聲的目的不就達(dá)到了么？

罷了。

跪就跪吧！

希望胡禾能給點(diǎn)力。

見她順從，胡玉娥寒聲問道：“你可知錯？”

陳瑤抬起頭，目光平靜無波，“女兒犯了何錯？還望母親明示！”

不過是不肯跳進(jìn)你們精心設(shè)下的陷阱罷了，何錯之有？

廳堂內(nèi)，光影斑駁，將胡玉娥因怒意而扭曲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

她盯著跪在地上的陳瑤，聲音拔高，帶著刻意的痛心疾首：“明知道你阿姐在他們府里生存不易，為何不對她多加維護(hù)？

今日席間，你一再鬧事，讓滿堂賓客看了去，像什么話！錦雪的臉面，我們陳家的體統(tǒng)，都被你丟盡了！”

陳瑤抬起頭，眼中是真切的疑惑，“母親，”

她聲音清晰，并無半分畏懼，“女兒愚鈍，實(shí)在不知我鬧了什么事？”

“你還敢狡辯？”胡玉娥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碗叮當(dāng)作響。

“女兒并非狡辯。”陳瑤脊背挺得筆直，目光坦蕩地迎向胡玉娥，“母親，小丫鬟潑了我一杯熱水，女兒沒有責(zé)怪一句，難道做錯了么？

一個小丫鬟將女兒鎖到房內(nèi)，女兒一未高聲呼救引人非議，二未怨天尤人失了體統(tǒng)，不過是安坐屋內(nèi)，靜候人來開門解困。敢問母親，女兒此舉，錯在何處？”

幾年不見，這丫頭竟變得如此伶牙俐齒！

胡玉娥被她這番條理分明、軟中帶刺的話堵得胸口發(fā)悶，一股邪火直沖頂門，“好！好得很！”

她指著陳瑤，指尖微微發(fā)顫，“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都敢這般頂撞于我了！”

話音未落，她厲聲朝旁邊喝道：“蔡嬤嬤！二小姐冥頑不靈，頂撞長輩，毫無悔過之心！罰她十戒尺！讓她好好記住什么叫規(guī)矩體統(tǒng)！

打完了，關(guān)進(jìn)她的院子里，閉門思過三日，誰也不許探視！”

呵！繞了這偌大一個圈子，不過是要尋個由頭，打自己一頓罷了。

“母親！”陳瑤的聲音也冷了下來，“即便是衙門判案，也要講個人證物證，明正典刑！

敢問母親，女兒何時頂撞你了？您要動私刑，總得讓女兒心服口服吧！”

“放肆！”胡玉娥勃然大怒，狠狠一掌拍在桌面上，“我說你錯，你就是錯！這個家，我還罰不得你了？！”

“母親為繼母，自然有管教子女之權(quán)。”陳瑤毫不退縮，“然‘管教’二字，貴在以理服人，以德服眾。

母親如不能指出女兒的錯處，這頓打，女兒不服！”

“不服？”胡玉娥對著兩旁早已虎視眈眈的粗使嬤嬤厲聲道：“還愣著干什么？給我按住她！打！給我狠狠地打！”

兩個膀大腰圓的嬤嬤立刻撲上來，一左一右死死按住陳瑤的肩膀。蔡嬤嬤握著那油光發(fā)亮的厚重戒尺，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高高揚(yáng)起手臂——

“啪！”一聲脆響，戒尺帶著風(fēng)聲狠狠落在陳瑤白皙的手掌上！火辣辣的劇痛瞬間炸開，陳瑤悶哼一聲，咬緊了牙關(guān)，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蔡嬤嬤再次揚(yáng)起了戒尺。

就在這時，廳門“砰”地一聲被大力撞開！

“住手！不準(zhǔn)打我阿姐！”一個少年身影闖了進(jìn)來。

“阿偉！誰讓你進(jìn)來的！出去！”胡玉娥見兒子闖進(jìn)來，更是怒火中燒，“你阿姐不敬嫡母，目無尊長，該打！來人，把少爺給我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