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光臨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志得意滿，指揮著兩個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將兩尊碩大的瓦缸抬了進來。

缸內泥土濕潤，綠油油的地瓜秧苗長勢喜人。

崇明帝饒有興致地起身，圍著瓦缸仔細打量著：“這便是阿焰信中提到的那畝產可達千斤的地瓜秧苗？”

“回皇伯父，正是！”

齊光臨連忙躬身應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完全沒聽清皇帝話中提到的“阿焰”。

崇明帝俯身，用手指撥弄了一下翠綠的葉子，好奇地問：“那地瓜……在何處？”

“回皇伯父，” 齊光臨指著泥土，“地瓜……就長在這泥土之下。”

崇明帝了然地點點頭，直起身朝后退了一步，隨意地招了招手。

立刻有兩名太監走上前，挽起袖子，伸手就抓住那茂密的秧苗往外拔。

“且慢！” 一直冷眼旁觀的齊光耀突然出聲阻止。

他上前一步，對著崇明帝拱手道：“父皇，此物關系重大，為免惹人非議……

不若直接命人將這瓦缸打碎，泥土撥開，瓜果自然顯露。

若強行拔取，萬一秧苗斷折，地瓜遺落土中，倒顯得不清不楚，恐有混淆之嫌。”

崇明帝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太子的顧慮——這是防著有人做手腳，他贊許地看了太子一眼，頷首道：

“太子思慮周全。來人，砸缸！”

幾名御前侍衛應聲而入，手持金瓜錘，只聽“哐啷”幾聲脆響，厚實的瓦缸被砸開，露出里面包裹著根系的濕潤泥土。

侍衛們又仔細地將泥土扒掉，幾個沾著新鮮泥土、形態飽滿、個頭驚人的大地瓜，連同幾個稍小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崇明帝龍目放光，彎腰伸手拽下最大的那個地瓜，“咦”了一聲：“好家伙！這一個怕不得有兩斤多重！”

早有伶俐的內侍捧來一桿精工打造的銅盤大秤，兩個太監將那十幾個的地瓜放在秤盤上。

秤桿高高翹起！

“好！好！好！” 崇明帝龍顏大悅，連說了三個好字，“天佑我大齊！有此神物，百姓溫飽可期，此乃祥瑞，實乃祥瑞啊！”

齊光臨激動得手心都出汗了，這祥瑞是他送進宮的！

這潑天的功勞自然也是他的！

世子被廢，按照順位，也該輪到他了。

奈何在海戰方面，他遠不及齊光焰。

他苦思冥想，唯有另辟蹊徑！

這地瓜的消息，也是他無意中得知……

世子被廢，遲遲沒有立新世子，他就去靖南王面前刷刷存在感，剛走至廊下，就見兩名粗使仆役，抬著半袋東西從書房里走出來。

那麻袋老舊，一角豁了口子，行至他跟前時，竟掉出一塊沾滿泥土、形貌古怪的物事來。

他俯身拾起，那東西入手沉實，皮色暗紅帶紫，模樣甚是粗陋陌生。

“這是什么？”他隨口問抬袋的仆役。

“回二爺的話，”仆役忙躬身，“這是海船帶回來的一種物事，只聽管事喚此物為‘地瓜’，是王爺特意交代送進來的稀罕物。”

“地瓜？”齊光臨心中微動，面上不動聲色，將那塊地瓜遞還回去，吩咐道，“仔細些抬著，莫污了父王的地方。”

仆役諾諾應是，抬袋離開。

齊光臨的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粗糙泥皮的觸感，一絲疑惑然升起。

是夜，王府膳房飄出一股異于尋常的甜香。

齊光臨留心著，不多時，便見王妃院中的管事嬤嬤親自捧著一個描金漆盒走出廚房。

此事雖小，卻如一顆石子投入齊光臨的心湖，他深知父王性情，等閑物事難入法眼。

這海外來的地瓜到底有何妙用？

一旦留了心，自有門路。

府中上下，并非鐵板一塊。

幾番旁敲側擊，幾錠碎銀開路，順著這藤蔓摸去，就查到了陳瑤的莊子上！

那成片的地瓜有些迷人眼，也讓他從那些佃農口中了解到，它可能驚人的產量。

他此時方知，五弟瞞著他們兄弟，布下了如此大的棋局。

這地瓜獻上去，那世子的位置絕對是齊光焰的。

他怎么能甘心？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齊光臨，他知道再不做些什么，他與世子之位就徹底無緣了。

所以，當下人來報，有人拉了十幾個大缸回到莊子上，又聽府里人說，五弟要去京城，他就知道。

時機……到了！

他正準備恭維幾句，盡快把賞賜定下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驟然在門口響起，

“皇伯父，這地瓜的好處遠不止于此！”

齊光焰一身玄色勁裝，大步跨入上書房門檻，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的地瓜，最終落在齊光臨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無視他瞬間僵硬的臉色，他對著崇明帝從容行禮，“侄兒光焰，參見皇伯父！”

崇明帝擺了擺手，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狀似隨意地問道：

“阿焰來了？你們兄弟，怎地不是一道進宮？”

齊光焰的目光，再次輕飄飄地掠過正用袖口擦拭額角冷汗的齊光臨，朗聲對崇明帝道：

“回皇伯父，二哥歸心似箭，思親情切，連夜趕路，侄兒不如他。”

齊光臨訥訥，他以為等齊光焰趕來的時候，賞賜已經下來。

到那時候，他不信黃伯父還能把賞賜收回去，要是那樣，皇家顏面何存？

只是現在......他定了定神，還想再掙上一掙！

但其他人怎么會給他機會？

崇明帝朝著齊光焰招了招手，“你快說，這地瓜還有哪些好處？”

齊光焰，“地瓜全身皆是寶！其嫩莖嫩葉可作時蔬清炒，亦可摻入粗糧蒸制窩頭、菜團；待其秧苗長老，又是極好的牛馬飼料！

此物不挑地力，扦插就能移栽，實乃活民濟世之神物！”

崇明帝捏著一塊地瓜，兩眼放光，“竟是全身皆可食用？”

齊光焰點頭，“且味道不錯，就是這塊莖不能多食？”

崇明帝神色一頓，“多食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