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茜對那個(gè)苛待表妹的姑丈陳勇素?zé)o好感，此刻見有“故事”可聽，哪里會(huì)攔著，她撫著肚子，笑得頗有深意：

“我無事，今日原就是陪你們出來閑逛的。”

廖溪珍是個(gè)明白人，知道自己今日就是個(gè)搭頭，連陪客都不算，更是沒有意見。

一行人被茶樓門口的小二引上了二樓一處清凈的雅間。

一壺清茶，幾樣小食。

打發(fā)走店小二，幾人就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陳瑤端起青瓷茶盞，借著氤氳的熱氣，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對面。

只見那位小姑娘，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依舊直愣愣地粘在自己臉上。

陳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識(sh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心中疑惑更甚。

放下茶盞，索性大大方方地迎上沈月的目光，直接問道：“月兒妹妹，我這臉上……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沈瑜也早察覺到堂妹的異樣，見陳瑤開口，輕輕扯了扯沈月的衣袖，低聲輕斥：“月兒，你怎么了？怎能這般沒禮貌？”

沈月卻仿佛沒聽見堂姐的提醒，她非但沒有收斂目光，反而身體微微前傾，眉頭微蹙，像是極力在記憶中搜尋著什么。

末了，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喃喃道：“我就是覺得，這位姐姐……好生面熟！像是在哪里見過，可一時(shí)又想不起來……”

陳瑤看她神情認(rèn)真，不似作偽，心下也覺得有趣，便順著她的話調(diào)侃：

“哦？應(yīng)是我的長相太過普通，才會(huì)讓妹妹感覺似曾相識(shí)吧？”

沈月?lián)u頭，她忽然抬起頭，急切地追問：“姐姐，你是哪里人氏？”

陳瑤微微一怔，“祖籍樂天府。”

“樂天？”沈月像是抓住了什么關(guān)鍵，口中反復(fù)咀嚼著這兩個(gè)字，“樂天……樂天……”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陳瑤臉上，那熟悉的輪廓、眉眼間的神韻，還有這“樂天”的籍貫……一個(gè)塵封了五年的稱呼，

帶著久違的暖意和委屈，猛地沖破了記憶的閘門，她脫口而出：

“阿瑤姐姐！你是阿瑤姐姐！”

沈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甚至帶倒了身下的圓凳也顧不上了。

她幾步繞過桌子，一把抓住了陳瑤的手臂，連聲說道，“阿瑤姐姐！是我啊！沈月！月亮的月！你還記得我么？”

“阿月！是你！” 陳瑤反手握住了沈月的手，臉上是又驚又喜的恍然，

“天爺！五年了！你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我……我方才竟半點(diǎn)沒認(rèn)出來！”

那時(shí)的沈月不過七八歲，小臉圓圓，一看就是被嬌寵大的孩子，與眼前這錦衣華服、嬌憨明媚的官家小姐判若兩人，也難怪她沒認(rèn)出來。

“對！就是我！阿瑤姐姐！” 沈月得到確認(rèn)，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又哭又笑，像個(gè)終于找到親人的孩子。

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胡亂抹著眼淚，帶著委屈的哭腔問：“姐姐！你當(dāng)初不是說，若是以后來了京城，會(huì)來找我的嗎？

我……我等了好久好久！可你一直沒來……”

陳瑤看著她委屈的模樣，心頭也是一酸。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溫聲解釋：“好妹妹，沒騙你，這些年……我一直在樂天府，昨日才剛到的京城，這不是還沒抽出時(shí)間么？”

就算有時(shí)間，她也不好貿(mào)然登門，五年前沈月的父親已是四品中丞，如今怕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貿(mào)然上門，豈非惹人猜疑？而且官宦門第，最重清譽(yù)，有些往事，還是塵封的好。

“你們……竟是舊識(shí)？” 一旁的沈瑜、秦秋茜和廖溪珍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一個(gè)是遠(yuǎn)在樂天府的姑娘，一個(gè)是自幼長在京城的官家小姐，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竟在五年前就有過交集？

而且看沈月這激動(dòng)親熱勁兒，絕非泛泛之交。

不等沈月解釋，陳瑤已迅速接過話頭，對著三位面露驚奇的女子展顏一笑，語氣輕松地遮掩過去：

“嗯，說來也是巧。五年前也是在這東市，我遇到了阿月妹妹。

也像今日這般，發(fā)生了一點(diǎn)小小的‘摩擦’，不過嘛，正所謂‘不打不相識(shí)’，我們倆倒是一見如故，很是投緣。”

沈月立刻心領(lǐng)神會(huì)，臉上還掛著淚痕，笑容卻無比燦爛，用力點(diǎn)頭附和：“對對對！我和阿瑤姐姐就是一見如故！”

一場意外的相認(rèn)，沖淡了最初的生疏。待眾人重新落座，氣氛已然熱絡(luò)了許多。

沈瑜抿了一口水，就開始講近些日子來榆陽的變故。

“你說什么？黃知府被告了？”陳瑤震驚，那么花團(tuán)錦簇的一家，就這么倒臺(tái)了？

沈瑜左右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告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的五兒媳婦！狀紙直接遞到了巡察使的案頭！”

要不是黃知府倒了，她可不敢妄議朝廷命官。

“五兒媳婦？！” 秦秋茜驚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圓，“媳婦告公公？這……這得多大的仇怨？是因?yàn)槭裁矗俊?/p>

“罪名列了好幾條，”

沈瑜掰著手指頭細(xì)數(shù)，“收受巨額賄賂，官商勾結(jié)，搶奪民田民產(chǎn)，與民爭利……”

她頓了頓，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陳瑤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遲疑，聯(lián)想到去年榆陽那場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賞花宴丑聞，心頭電光一閃，脫口而出：

“是不是……還牽扯到他與他那大兒媳婦……的……茍且之事？”

她措辭含蓄，但在場的都是明白人，瞬間都懂了。

“哎呀！” 沈瑜輕咳一聲，臉頰更紅了，顯然覺得幾個(gè)未出閣的姑娘家議論這種腌臜事頗為尷尬。

倒是已婚的秦秋茜毫無顧忌，她一聽這勁爆的內(nèi)情，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哪里還顧得上矜持？

她身體前傾，眼睛亮得驚人，急不可耐地催促道：“茍且？！快展開說說！怎么個(gè)茍且法？在哪兒被堵住的？光天化日還是……”

她簡直恨不得沈瑜能拿出說書先生的架勢，把細(xì)節(jié)都抖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