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學(xué)心理咨詢室，葉蓁蓁坐在心理老師對面。

“最近還有自殘行為嗎？”心理老師看著她問道。

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心理老師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的什么，問道，“還經(jīng)常會有自殺的想法嗎”

又是沉默，葉蓁蓁雙手隨意擺在桌子上，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眼神看著老師，卻沒有聚焦。

心理老師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話。

在葉蓁蓁聽到老師說出“多出去走走，呼吸新鮮空氣。”這句話時，她就已經(jīng)想起身走人了。

從半年前在醫(yī)院確診嚴(yán)重精神障礙起，這句話她從太多人嘴里聽過，每次聽得時候都覺得蒼白又無力。

對于有心理疾病的人來說，他們不是不出門才得的病，而是得了病才不想出門。

忽然大腦出現(xiàn)滋滋的電流聲，葉蓁蓁面無表情盯著老師的眼睛，看似很認(rèn)真得在聽，其實已經(jīng)意識不到對方在說什么了。

心理老師看她神情呆滯，停了下來，他雙手交疊放在辦公桌上，認(rèn)真道：“我覺得，你應(yīng)該告訴家里，家人可以幫助你的治療。”

葉蓁蓁深呼吸了一下，開口道：“我知道了。”她覺得胸口悶氣，不想再待下去了，起身跟老師告別，“老師，我先走了。”

出了醫(yī)療室，她在校園里漫無目的的走著，當(dāng)她走到一盞路燈下時，電話震動起來。

她看到來電顯示是一個“爸”字時，心中一緊，手開始抖動著，她接起了電話，結(jié)束了這恐怖的鈴聲。

“喂。”

電話那頭的中年男聲像一條毒蛇，從聽筒鉆進(jìn)她的耳朵里，瞬間爬滿了她的全身，她應(yīng)激般打了個冷顫。

“這個月的錢呢？快點打過來。”

葉蓁蓁想快點結(jié)束這個通話，哦了一聲，快速掛斷。

這就是心理老師說的有助于治療的家人。

從上高中開始，她就寒暑假打工賺學(xué)費，大學(xué)后，家里開始時不時問她要錢。

她很想反抗，想理直氣壯地拒絕，可是她不敢，因為在她心中對父母有一種深深的恐懼。

從小到大，只要她做的事一點不如他們意，就會被父母拉倒人最多的大街上打罵，那不是別人口中所謂的生活小事，是她煎熬的每分每秒，那種恐懼深深的刻在她的骨髓里，封入血肉，讓她動彈不得。

她父母也說過，如果她不按時打錢，就要到學(xué)校鬧，把她拖回去關(guān)起來，她今年就要畢業(yè)了，最近也在找工作，熬了十幾年，馬上要見到答案了，她不想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問題。

她緊握著手機，還沒從剛才的恐懼里緩過來，幾片雪花落到熄滅的手機屏幕上又瞬間化開。

葉蓁蓁抬頭，柳絮般大小的雪花紛紛飄落。

下雪了。

凌冽的北風(fēng)卷著雪花鉆進(jìn)她的脖頸，給了她一個宣泄的理由，惹得她滿頭火氣。

啪。

她將手機摔向地面，手機屏幕應(yīng)聲崩裂出網(wǎng)狀裂痕，運動鞋底接連碾過機身，塑料外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脆響，發(fā)泄完，她向后撤了一步，抬腳猛踢地上的手機殘軀，接著就往對面教學(xué)樓方向跑，想一躍而下。

手機低空飛出去，啪嗒，掉落在地，慣性滑出去，撞上了對面路燈下站著的男人的鞋尖，才歪歪扭扭地停下。

陸觀南低頭看向被折磨不成樣子的手機，竟然覺得很有意思，嘴角幾乎不可見地動了動，然后他鬼使神差得抓住了從他身邊經(jīng)過女孩的胳膊。

葉蓁蓁突然被抓住了胳膊，跑出去的身體被拽了回來，她虛晃幾步站好，看向攔她的人。

四周昏暗，他站在路燈下，眼睛像平靜的潭水，雪花穿過燈光落在他身上，零星的白色點墜了他的黑色大衣。

陸觀南松了手，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遞給她，“你的手機。”

別人好心幫忙，葉蓁蓁也不好推辭，接了過來。

“謝謝。”

葉蓁蓁的指尖冰冷觸碰到陸庭柯的手掌，他下意識的去看對方凍的通紅的手：“同學(xué)，你沒事吧？”

葉蓁蓁有些恍惚，沒有聽清楚他說什么：“什么？”

“你沒事吧？”陸觀南重復(fù)道。

葉蓁蓁的情緒平靜很多，她抿著干裂的嘴唇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了。

不遠(yuǎn)處與葉蓁蓁擦肩而過得是一個穿著藍(lán)色晚禮服披著白色大衣外套的女人從車子己出來，她笑臉盈盈走向陸觀南：“麻煩你來接我了。”

陸觀南的眼睛一直看著遠(yuǎn)去女生的背影，她發(fā)絲隨著風(fēng)飄動，身影在黑夜中格外落寞。

鹿薇發(fā)現(xiàn)他心不在焉，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拍了他一下，“認(rèn)識？”

“剛認(rèn)識，她還挺有意思的。”陸觀南說道。

鹿薇拽住他的黑色西裝袖口，頭往他肩膀上靠，“你當(dāng)初也是跟我這么說的。”

陸觀南推開她，笑著說：“不吃回頭草。”

鹿薇冷哼道：“好絕情啊。”

陸觀南忽然笑了，在她臉頰上捏了一下，“各取所需哪里來到情。”

“反正，你心里有數(shù)就行，剛才那個女孩子看著就是個乖乖女，人家能同意你這種各取所需的交往嗎？”鹿薇說道。

“就算她不圖錢，萬一，”陸觀南停頓了一下說道：“她圖我色呢？”

“那今晚，”鹿薇手指從他胸口輕輕劃到脖子：“我能圖個色嗎？”

陸觀南抓住她的手腕，“指甲該剪了。”說完就走向不遠(yuǎn)處停著的車。

“沒品，那是美甲啊。”鹿薇對著上車的陸觀南嬌嗔道：“你不是來接我的嗎？”

陸觀南開車行駛在街道上，漫無目的開，把車窗搖下來，冷風(fēng)貫了進(jìn)車?yán)铮瞪④嚴(yán)锏南闼丁?/p>

陸觀南從來不相信婚姻，也不想被束縛，所以他從來不談戀愛，只是各取所需，在一起開心就好，也可以隨時解除關(guān)系，干凈利落。

鹿薇是在去年的一個晚宴上遇到陸觀南的，陸觀南主動提出交往，她答應(yīng)得也很爽快，金主年輕，有錢有顏，怎么看都很劃算。

可是沒過多久陸觀南就提出分開，鹿薇是很不舍，但是也不敢多說什么，他們的合同上明確寫著，陸觀南可以隨時結(jié)束這段關(guān)系。

鹿薇回到宿舍啪的一聲把手機摔到桌子上了。

“怎么了，我的大小姐，誰惹你了？”室友在一旁問道。

“今天碰到陸觀南。”鹿薇說道。

室友一聽這個來勁了，從自己床上鞋都沒穿就下來了，“就是那個帥氣又多金，人又紳士，笑起來春風(fēng)化雨，不笑又有點高冷的前夫哥？”

鹿薇點點頭，去年陸觀南請她和朋友們吃過飯，佳琪當(dāng)時一直夸鹿薇眼光好，可是倆人很快分手了，鹿薇也不想分，可是當(dāng)初說好的他可以隨時結(jié)束。

“你倆當(dāng)初為什么分手來著？還有復(fù)合的可能嗎？”佳琪問道。

“我今天在晚會上看見他，挺驚喜的，我們聊得還不錯，他還送我回來，本來是有機會的。”鹿薇一頓：“但是他好像喜歡上別人了，而且還是我們學(xué)校的。”

佳琪驚訝道：“啊？誰啊？誰能跟你比啊，名校研究生，顏值高身材好，他眼睛瞎了。”

“那個女孩子，身材高挑，皮膚挺白的，屬于清純那一掛的，外表還算可以，但是我什么風(fēng)格都可以啊，我差哪兒了？”鹿薇邊回憶那個女生的長相邊說，越說越氣憤。

“他喜歡，但是倆人又沒在一起，憑你這傲人的身材，靈秀精致的五官，活潑可愛的性格，妥妥的清晨的小鹿，還拿不下他嗎？”佳琪說著，扳住鹿薇轉(zhuǎn)了個圈。

鹿薇坐到椅子上，手撐住頭，犯了難，“我是想拿下，可是這個人不是我想見就能見的，從來只有他能主動找我。”

葉蓁蓁到了宿舍門口，打開門剛好撞上了隔壁寢室的寢室長，也是他們班的班長趙曉慧。

見葉蓁蓁回來了，她邊用手調(diào)整臉上的面膜，邊張不開嘴似的說：“蓁蓁，一會兒把聚餐費交給我，每個人一百，就差你了。”

陸蓁蓁想起來了，是前幾天在群里說的那個系里畢業(yè)聚餐，收費就說明系里沒想辦，是有些人自己想玩，搞出來的，還得讓所有人陪著，真是閑得很。

“我不去。”陸蓁蓁直接略過她，坐到了自己床上，開始脫鞋。

趙曉慧扶著面膜的手放了下來，轉(zhuǎn)身看著她問：“為什么？”

陸蓁蓁冷冷道：“不想去。”

“導(dǎo)員說都要去。”

趙曉慧的語氣就像是葉蓁蓁不去就犯了天條一樣，本來就煩，葉蓁蓁也不忍了，“導(dǎo)員還說你能去麻省理工讀研呢，你去了嗎？”

葉蓁蓁的室友許靈躺在自己床上捂住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她隔著面膜都能看出趙曉慧的表情很難看。

趙曉慧討了個沒趣，加重了語氣，“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說完轉(zhuǎn)身就往外口，隨著一聲巨響，門被重重的關(guān)上。

“她摔誰的門呢？”許靈從床上爬起來，提高了音量，故意讓外面的人聽到。

“蓁蓁，你說你惹她干嘛，她又要給輔導(dǎo)員告狀了。”從衛(wèi)生間出來，坐在座位上對著鏡子挑粉刺的張序說道。

葉蓁蓁正第一百零八次嘗試開機，那碎了一半的屏幕始終不亮，她隨手丟到一邊，說道：“放心吧，手機壞了，導(dǎo)員找不到我了。”

這邊剛說完，那邊許靈的手機響了，導(dǎo)員來電。

“這不來了嗎？”許靈干脆坐到陸蓁蓁床邊，打開了免提，接了起來，“喂，老師？”

“陸蓁蓁在不在，給她打電話怎么不接？”

許靈把電話遞給陸蓁蓁，她自然地接了過來，“老師，我手機摔壞了。”

“哦，那個也沒什么事，就是聚餐都必須去，你也得去，大家同窗四年，畢業(yè)了熱鬧一下，告?zhèn)€別，干嘛不去？去啊，一定去。”

“哦，好的。”陸蓁蓁知道她輔導(dǎo)員這個人，不把別人說到贊同他，是不會罷休的。

掛了電話，許靈坐在她旁邊，笑得捶床，葉蓁蓁也不管她，起身去洗手間洗漱。

張序聽她那死動靜，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你有病啊？”

許靈邊笑得喘不上氣，“你沒看到蓁蓁剛才那個厭世的表情，像是林黛玉被迫上梁山。”

張序恍然大悟，頓時覺得這家伙是個天才，也跟著笑，“你這比喻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