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陵城下。

二十騎卷起的煙塵，在城樓守軍的眼中，仿佛是一條從遠方大營延伸而來的引線。

引線的盡頭，是足以將整座城池炸得粉碎的火藥桶。

劉承和錢正勒住馬韁，在護城河外百步停下。

二十名親兵在他們身后一字排開，沉默如鐵。

他們沒有攜帶任何旗幟，只有腰間的佩刀和馬上掛著的弓箭。

但他們身上那股從尸山血海中磨礪出的煞氣，卻比任何戰旗都更具壓迫感。

城樓上，守軍們探頭探腦。

一個個面色緊張，手中的長矛都握不穩了。

“城下何人！報上名來！”

一個守城校尉壯著膽子大喊，聲音卻有些發顫。

劉承抬頭，目光如刀，直視城樓。

他沒有回答那個校尉。

只是朗聲道：“我乃九江王帳下使節，前來傳達王令！讓你們管事的出來答話！”

聲音不大，卻中氣十足，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很快，城樓上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一個身穿都尉鎧甲的粗壯漢子。

在一群親兵的簇擁下，出現在了女墻后。

正是阜陵都尉，孫康。

他扶著墻垛，往下看了一眼，臉上滿是鄙夷和不屑。

“我當是誰，原來是反賊派來的兩條狗！”

孫康吐了一口唾沫，“有什么屁，快放！放完了，爺爺好送你們上路！”

他身后的武將們發出一陣哄笑，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掩蓋內心的不安。

城樓的另一側。

王洵、李家家主等人。

則不動聲色地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觀。

他們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城下那二十名騎士身上。

人不多，但那股靜默中所蘊含的紀律與殺氣。

讓他們這些久經世故的人，心中暗自一凜。

面對孫康的羞辱，劉承面不改色。

他仿佛沒有聽到那些污言穢語，只是平靜地。

一字一句地，將趙鋒的命令傳達出去。

“奉九江王令！”

“王上率軍親至，開城投降，可饒爾等性命！”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金石之氣，回蕩在城墻內外。

“若敢妄動……”

劉承頓了頓，抬起眼。

與孫康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迸射出無形的火花。

他緩緩吐出最后四個字。

“動，屠盡矣！”

“屠！盡！矣！”

最后三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身后的二十名親兵，齊刷刷地將手按在了刀柄上。

“鏘！”

整齊劃一的抽刀聲。

如同一道驚雷，在死寂的城下炸響！

二十把雪亮的鋼刀，在晨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直刺城樓上所有人的眼球！

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沖天而起！

城樓上的哄笑聲戛然而止。

那些剛才還在叫囂的武將，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們終于切身地感受到。

這四個字背后，所代表的血腥與分量。

這不是威脅，而是宣判！

孫康的臉色也漲成了豬肝色，他被這股氣勢震懾得心頭一跳。

隨即涌上來的，是無邊的惱怒。

“反了！反了！一群反賊，竟敢威脅朝廷命官！”

他暴跳如雷，指著城下的劉承破口大罵：“你算個什么東西！你家主子趙鋒又算個什么東西！一個泥腿子出身的賤種，也敢稱王？”

“來人！弓箭手準備！”

孫康猛地抽出腰刀，指向城下。

“給我射！把這兩條狗，還有他們身后那群雜碎，全都給我射成鐵穗子（刺猬）”

“老子要把他們的腦袋掛在城樓上，看那趙鋒反賊還敢不敢來！”

“都尉三思！”

一個文官急忙出聲勸阻，“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啊！”

“斬你娘的使！”

孫康一腳將那文官踹開，“他們是反賊！不是國！殺的就是他們！”

城樓上的弓箭手們遲疑地張開了弓。

城下，劉承和錢正對視了一眼。

眼中沒有絲毫懼色，反而有一種任務即將完成的釋然。

來之前，他們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能用自己的命。

為主公的破城掃清最后一個借口，值了！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王洵。

對著身邊的幾名心腹，輕輕做了一個手勢。

那幾名心腹，悄無聲息地散開，走到了那些舉弓的弓箭手身后。

“放箭！都他娘的愣著干什么！違令者斬！”

孫康怒吼著，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刀。

“噗嗤！”

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

孫康的吼聲，卻詭異地停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

看著一截帶血的刀尖，從自己的胸口透了出來。

他緩緩轉過身，看到了身后站著的王洵。

王洵的臉上，帶著一絲文雅而又殘酷的微笑。

“孫都尉，你太吵了。”

“你……”

孫康的眼中充滿了驚駭與不解，鮮血從他的口中涌出。

他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洵面無表情地抽出長刀，任由孫康的尸體軟軟地倒在地上。

“孫康勾結反賊，意圖不軌，已被我等當場格殺！”

王洵的聲音，清清楚楚地響徹整個城樓。

那些還忠于孫康的親兵，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王家、李家等世家埋伏好的人手，從背后捅了刀子。

一時間，城樓上血光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

但這場騷亂，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所有抵抗者都被清除干凈。

整個城樓。

已經被幾大世家的私兵徹底控制。

那些普通的守軍，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扔了兵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城下。

劉承和錢正，以及那二十名親兵，全都看傻了。

他們已經做好了被萬箭穿心的準備。

結果……城樓上自己人先打起來了？

錢正捅了捅身邊的劉承，壓低了聲音。

語氣里滿是不可思議：“老劉……這……這是什么情況？”

劉承也是一臉懵，他呆呆地看著城樓上的屠殺。

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哪知道？難道……這是主公的后手？”

這個念頭一出，兩人同時打了個哆嗦。

看向遠方大營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敬畏與狂熱。

主公，真乃神人也！

連城中內亂都算到了！

城樓上，王洵走到墻邊。

將孫康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親手割下。

“噗通！”

人頭被他隨手扔下了城墻，滾落在護城河邊，濺起一圈泥水。

“城下使節聽真！”

王洵站在墻垛后，對著下方朗聲道，“逆賊孫康，冥頑不靈，已被我阜陵義士斬殺！”

“我等愿開城獻降，恭迎王師入城！”

說完，他對著城下，深深一揖。

在他身后，李家、張家等一眾世家代表，也齊刷刷地躬身行禮。

城門處，傳來“嘎吱嘎吱”的沉重聲響。

吊橋，緩緩放下。

厚重的城門，也隨之洞開。

劉承和錢正看著那洞開的城門，以及城樓上那群卑躬屈膝的世家大族，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這就……降了？

連一兵一卒都沒動用，就這么拿下了？

“回……回營！向主公稟報！”

劉承最先反應過來。

他猛地一拉馬頭，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二十騎不再停留，調轉馬頭，向著大營飛馳而去。

……

中軍大帳內。

趙鋒正在擦拭著那張【鎮四方】神弓。

他擦得很仔細，仿佛在撫摸美人的肌膚。

當劉承和錢正沖進大帳，將城中的變故一五一十地匯報完畢后。

帳內的張豹、李虎等人，一個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俺的娘！還有這種好事？”

張豹一拍大腿，滿臉的懊惱，“俺還想著明天怎么第一個爬上城頭呢！”

李虎也是咧著大嘴，一臉的遺憾：“可惜了，沒打起來。”

趙鋒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他放下弓，拿起布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傳我軍令。”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凌倉率一千虎豹騎為先鋒，立刻入城，接管四門與武庫！”

“大軍隨后跟進，入城駐扎，不得擾民！”

“令王洵、李家等一干人，到縣府衙門等我。”

“是！”

傳令兵飛奔而去。

趙鋒站起身，走到帳門口。

看著那座已經為他敞開大門的阜陵城，目光深邃。

他當然沒有什么后手。

他只是比這個時代的人，更懂人性罷了。

世家，永遠只會為自己的利益服務。

當死亡的威脅，大于忠誠帶來的好處時。

背叛，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走吧。”

趙鋒淡淡地說道，“去見見我們阜陵城的‘有功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