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聽風(fēng)小筑時,盛三娘已經(jīng)回來了。
她換下了小廝的裝扮,穿一身緋色紗裙,眉心的紅妝被雨水打花了一些,卻更添了幾分嫵媚。
見三人進來,她從袖中摸出三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放在桌上:“掌柜的床底下有一個暗格,這是從里面找到的。”
盛三娘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難掩興奮:“還有一個意外收獲,暗格里藏著一本賬本,記著近半年跟聚寶閣交易的客戶名單,其中有三個名字很眼熟。”
舞星兒解開油紙包,里面露出三封密信,信封上沒有署名,只用火漆印著不同的圖案:一個是狼頭,一個是蝴蝶,一個是蓮花。
“狼頭是幽冥殿,蝴蝶是暗月,蓮花……”葉影皺起眉:“難道是寧王的標(biāo)記?我記得他書房里的屏風(fēng)上刻著蓮花。”
北冥月拿起那封印著狼頭的信,拆開信紙,上面用墨汁寫著幾行字,字跡潦草得像鬼畫符:“三月初三,聚寶閣交珠。子蠱已植,母蠱在幽冥殿少主處。”
“銀線蠱!”舞星兒的手猛地收緊,信紙被捏出褶皺:“我說聚寶閣的夜明珠怎么會有蠱蟲痕跡,原來是幽冥殿少主楚夜放的!他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追蹤珠子的下落。”
葉影拿起蝴蝶印的信,念道:“‘牽機引’已備好,十名孤兒今夜酉時送往后山。葉靈姬。”
他臉色一沉:“牽機引是苗疆的藥,能讓孩子任人擺布。看來孤兒案果然跟暗月組織有關(guān)!”
最后一封蓮花印的信最短,只有一句話:“貢品案后,速將‘天字三號’珠送寧王府。”字跡端正,像是出自文官之手。
“三案果然有關(guān)聯(lián)!”北冥月的手指點在桌上:“幽冥殿劫走貢品,暗月組織抓孤兒,寧王則在背后坐收漁利。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舞星兒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從竹柜里翻出一本賬冊,翻開其中一頁:“你們看,這是七閣六樓記錄的孤兒失蹤案,案發(fā)地點都在寧王的封地附近。而且……”
她指著其中一行:“每個失蹤的孩子,都在出生時被測出有‘純陽之體’。”
“純陽之體?”葉影的折扇停在半空:“我好像在哪本書上見過,說是練某種邪功的最佳鼎爐。難道幽冥殿在煉蠱?”
舞星兒深深嘆了口氣,憂心忡忡道:“純陽之體的孩子能承受至陰之物,幽冥殿的養(yǎng)蠱池之一就在黑風(fēng)寨后山,那里陰氣極重,他們怕是想用暗月抓走的孩子來養(yǎng)某種厲害的蠱蟲。”
盛三娘補充道:“賬本上記著,聚寶閣上個月給寧王府送過三批東西,都是一些煉丹的藥材,其中有一味‘血蓮’,只有西域才有,據(jù)說能增強蠱蟲的毒性。”
“這么說,寧王不僅勾結(jié)幽冥殿和暗月組織,還在偷偷練蠱?”葉影的臉色凝重起來:“他想靠蠱蟲控制百官,貪污受賄?”
舞星兒搖了搖頭,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沒那么簡單。葉文淵當(dāng)年查的是寧王勾結(jié)江湖勢力的事,十五年前葉家滅門,恐怕也跟這有關(guān)。”
北冥月拿起三封密信,手指在上面輕輕劃過,忽然停在蓮花印的信紙上:“這字跡我好像見過,跟父親書房里那封匿名信很像。父親說,那是葉文淵生前寄來的。”
三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震驚。
十五年前的葉家滅門案,三年前的孤兒失蹤案,三天前的貢品被劫案——原來這三起案子,都系在寧王一根線上。
“看來,我們得去一趟黑風(fēng)寨了。”葉影收起折扇,衣角在風(fēng)里獵獵作響:“不把養(yǎng)蠱池端了,這案子永遠查不清。”
北冥月從懷里取出一卷羊皮紙,在桌上鋪開。
那是天下第一鏢局的鏢師手繪的鷹嘴坡劫案地形圖,上面用朱砂標(biāo)出了黑衣人出沒的位置、鏢師犧牲的地點,還有貢品被奪走的路線。
“你們看。”她的手指點在地形圖的西側(cè):“這里有一個山谷,護送貢品的鏢師說案發(fā)前這里并沒有路,像是臨時炸開的。黑衣人就是從這里沖出來的,動作快得像鬼魅。”
葉影湊近細看,發(fā)現(xiàn)山谷的入口處標(biāo)著一個小小的“幽”字:“這是幽冥殿的標(biāo)記,看來他們早就勘察過地形。”
“不止。”北冥月慢慢移到地形圖上的東側(cè):“這里有一片竹林,地上有馬蹄印,朝向?qū)幫醯姆獾亍5S師說,這片竹林根本走不通馬車,除非……”
“除非他們用了特殊的交通工具。”葉影接過話頭。
舞星兒抬手掃過羊皮紙邊緣:“墨家的‘飛天鳶’能載重物飛過竹林,墨千機上個月還說要給七閣六樓送一架新的。”
北冥月抬頭望向竹樓內(nèi),對盛三娘道:“能借一間換衣室嗎?接下來要去黑風(fēng)寨,這身裝扮不太方便。”
盛三娘笑著指了指聽風(fēng)小筑的側(cè)門:“里面有備好的衣服,是按姑娘的尺寸做的,您瞧瞧合不合身。”
北冥月走進側(cè)門,里面是一間雅致的小屋,衣架上掛著一身玄色勁裝,領(lǐng)口和袖口繡著銀線暗紋,腰間配著一條黑色腰帶,上面嵌著七枚小小的銅鏢,正是天下第一鏢局的標(biāo)志。
她換下素色襦裙,穿上勁裝時,忽然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舒展了。
鏡中的女子眉眼清冷,左眼角的淺痣在玄色衣料的映襯下愈發(fā)分明。
勁裝的剪裁利落,勾勒出她纖細卻有力的腰線,腰間的雁翎刀斜斜挎著,寒玉鞘與玄色腰帶相映,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這衣服……”她輕撫過袖口的銀線暗紋,忽然想起蓮心曾說,七閣六樓的裁縫能根據(jù)人的身形和氣質(zhì)做衣服,看來傳言不假。
走出側(cè)門時,葉影和舞星兒都愣了一下。
葉影搖著折扇,左頰梨渦漾開:“嘖嘖嘖……穿勁裝的月大小姐,比穿襦裙時多了三分銳氣,倒像是要去闖龍?zhí)痘⒀ā!?/p>
舞星兒也點頭:“這玄色襯得你膚色更白了,左眼角的淺痣也更明顯了,若是蒙個面,保管江湖上的人都認不出你是天下第一鏢局的大小姐。”
北冥月摸了摸腰間的黃金甲級鏢牌,鏢牌被勁裝的腰帶遮住,只露出一角。
她忽然覺得,這身裝扮不僅是為了方便行動,更是為了隱藏身份——在接下來的查案中,她不再只是天下第一鏢局的大小姐,更是追尋真相的江湖人。
“說起來,我還沒謝過你們昨天在聚寶閣幫我。”北冥月開口道。
舞星兒轉(zhuǎn)身從竹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食盒:“謝什么,我們也是為了查案才去聚寶閣的。”
葉影搖著折扇,輕聲笑道:“就是就是,大家都是互幫互助。”
食盒打開,一股桂花的甜香漫了出來,里面是六塊桂花糕,米白色的糕體上撒著金黃的桂花,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動。
葉影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拿,卻被舞星兒用軟鞭纏住了手腕,紅絲勒在他的手腕上,力道不重,像給葉影撓癢癢。
“想吃?”舞星兒挑眉,右眼角的紅痣在陽光下閃著光:“先說說,你昨天為什么要搶那顆珠子?你明明知道是假的。”
葉影的折扇抵著下巴,笑得像一只偷腥的貓:“小星兒,你這就不懂了,我不抬價,怎么引那黑衣漢子暴露?再說……”
他忽然湊近,青衫的衣角掃過她的紅裙:“我就是想看看,你打算怎么揭穿那顆珠子的秘密。”
舞星兒的臉頰微微發(fā)燙,猛地收回軟鞭。
葉影趁機搶過一塊桂花糕,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嗯,玉娘的手藝又進步了,比上次我偷的那塊還甜。”
“誰讓你偷的!”舞星兒嗔道,卻還是把小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兩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舞星兒快速縮回手,卻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茶盞,“哐當(dāng)”一聲,茶盞摔在地上,茶水濺到葉影的青衫上。
舞星兒趕緊拿出帕子去擦,卻被葉影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心溫?zé)幔瑤е鸹ǜ獾奶鹣悖栊莾旱男奶鋈粊y了節(jié)拍。
“別擦了。”葉影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左頰梨渦里藏著笑意:“這件衣服本來就該換了,盛三娘不是也給我準(zhǔn)備了新的嗎?”
舞星兒這才想起,盛三娘說給每個人都備了去黑風(fēng)寨的衣服。
她轉(zhuǎn)身從側(cè)門拿出一件深藍色的短打,扔給葉影:“趕緊換上,這顏色襯你的膚色,也方便行動。”
葉影接過短打,走進側(cè)門,片刻后出來時,舞星兒忍不住笑出了聲。
深藍色的短打穿在他身上,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利落,腰間的軟劍“逐風(fēng)”斜斜挎著,竹鞘與深藍色的衣料相映,少了幾分玩世不恭,多了幾分江湖人的銳氣。
“笑什么?”葉影抬手摸了摸臉頰:“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帥氣?”
“臉皮真厚。”舞星兒別過臉,卻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陽光落在他左頰的梨渦上,竟讓她想起小時候在暗月組織,偷偷看到的那輪滿月——明明危險,卻又讓人忍不住靠近。
就在這時,一陣“撲棱棱”的聲音從桂花林外面?zhèn)鱽怼?/p>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只木頭做的鳥兒正往聽風(fēng)小筑飛來,鳥兒的翅膀是用薄木片做的,尾巴上系著一根紅繩,嘴里還銜著一個小紙卷。
“是墨千機的機關(guān)鳥!”舞星兒笑著抬手,機關(guān)鳥準(zhǔn)確地落在她的掌心。
北冥月好奇地湊過去,只見那機關(guān)鳥做得栩栩如生,眼睛是用黑琉璃做的,翅膀上還刻著細密的紋路,一看就知道做工精巧。
“星、星兒姑娘!”一個略顯結(jié)巴的聲音從桂花林外面?zhèn)鱽怼?/p>
北冥月回頭,只見一個穿灰布工裝的年輕男子正往這邊跑,額頭上戴著護目鏡,身上沾著機油,手里還抱著一個盒子。
此人正是墨家機關(guān)道的第十五代家主,墨千機。
他跑到聽風(fēng)小筑時,才發(fā)現(xiàn)天下第一鏢局的大小姐北冥月也在。
他的臉突然一下子就紅了,說話也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月、月小姐,你、你也在?這、這是我新做的機關(guān)鳥,能、能跟蹤人。你、你看……”
北冥月接過機關(guān)鳥,輕輕碰了碰它的翅膀,木頭的觸感很光滑,顯然是打磨了很久:“這鳥兒很精巧,墨公子。”
墨千機的臉更紅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我、我平時除了在墨家機關(guān)道,就在、就在七閣六樓研究新機關(guān)。這、這聽風(fēng)小筑的竹樓,就、就是我做的機關(guān)門。”
葉影湊過來,拍了拍墨千機的肩膀:“我說這竹樓怎么每次都自己開門關(guān)門,原來是你的功勞啊。千機兄,這機關(guān)鳥能跟蹤人嗎?”
墨千機點點頭,從木盒里拿出一個小哨子:“吹、吹這個哨子,機關(guān)鳥就會跟著目標(biāo)飛,最、最遠能飛十里地。”
北冥月忽然想起鷹嘴坡的劫案地形圖,眼睛一亮:“墨公子,這機關(guān)鳥能在夜間飛行嗎?我們今晚要去黑風(fēng)寨,或許能用得上。”
“能、能!”墨千機趕緊點頭,從木盒里拿出一個小燈籠,掛在機關(guān)鳥的爪子上:“這、這燈籠里有熒光石,能、能照亮。月、月小姐要是想用,我、我再去做幾只來。”
北冥月笑著搖頭:“一只就夠了,多謝你,墨公子。”
墨千機的臉又紅了,撓了撓頭:“那、那我先回去了。你、你們要是有、有需要,就、就搖這個鈴鐺。”
他從懷里摸出一個銅鈴鐺,遞給北冥月,然后轉(zhuǎn)身跑進桂花林。
他跑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北冥月,然后臉更紅了。
葉影看的直笑:“月大小姐,千機兄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北冥月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我們來商量一下晚上去黑風(fēng)寨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