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正午的時候,肖相安抱著一個孩子重新邁進(jìn)了坊市里。
黑甲衛(wèi)一出現(xiàn),頓時就吸引了坊內(nèi)百姓的關(guān)注。
有人眼尖地發(fā)現(xiàn)在肖相安懷中的男孩子的模樣,立馬轉(zhuǎn)身去喊章奇夫婦——
“老章!!!虎子回來了!虎子回來了!”
一時間,懷德坊內(nèi)都是叫章家夫妻倆的聲音。
章奇帶著眼睛紅腫的妻子跑過來,看見在黑甲衛(wèi)懷里的兒子時,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章奇媳婦兒則是忙不迭從肖相安手里將孩子接過,第一時間去看章虎那張凍得有些發(fā)青的臉。
肖相安一手將章虎從地上撈了起來,“無妨,小事一樁。這天寒地凍的,日后可要看好了孩子。還有……”
肖相安一回想到自己發(fā)現(xiàn)那小子時的模樣,眼角不由抽了抽。
半大的熊孩子手里還捏著一根紅薯,躲在一家廢棄的道觀里烤紅薯。
估計吃到一半的時候睡著了,跟前的柴火也熄滅了。
如果不是他們黑甲衛(wèi)及時發(fā)現(xiàn),這熊孩子遲早會被凍死在雪地里。
想到這里,肖相安壓低了聲音,“看在是孩童的份上,在外面烤紅薯的事,我們暫且就不追究了。”
若是個大人,現(xiàn)在肯定是被帶去衙門。
肖相安不是不知道變通的人,沒有要多追究的意思。
而章奇夫婦聽見這話,雙膝一軟,差點沒直接又跪下。
在看見眼前的黑甲衛(wèi)沒有要將人扣下的意思,章奇夫婦又磕了幾個頭,好話說了一籮筐,還拿了銀子,想感謝。
肖相安原本不想拿這么一點碎銀,但他看著眼前這一對夫妻惶惶不安的兩張臉,估計自己現(xiàn)在要是不收銀子的話,兩人恐怕之后都還要心驚膽戰(zhàn),最后還是收下了。
等到黑甲衛(wèi)一離開,懷德坊的鄰居們這才一擁而上。
有的人手里端著熱水,有的人拿著被子,有的人還拿了手爐,都一股腦兒塞給章虎。
明令宜站在人群外面,松了一口氣。
她的目光落在了章虎那只手上,明令宜仔細(xì)看了看,心里已經(jīng)有幾分了然。
章虎醒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家爹娘紅著眼睛的樣子。
若是換在平常,他一個人一聲不吭跑出家門,說不定還能收獲一頓“竹筍扁肉”,但現(xiàn)在章奇一家人都被嚇壞了,哪里還記得要教訓(xùn)他?
“今日若不是明家娘子的話,我看虎子怕是兇多吉少……”章虎他娘摸了摸眼淚開口說。
章奇點頭。
“咱們家也不是不知禮數(shù)的,虎子,你等會兒就去明家娘子店里走一趟。”
章家平日里靠著章奇的手藝為生,好在章奇的修繕手藝還不錯,來請他干活的人,一年四季都不缺,章家也算是在京城過得還算不錯的那一類人。
章奇媳婦兒準(zhǔn)備了兩刀牛羊肉,還有一籃子的雞蛋,讓章虎帶了去。
至于他們,為了不讓明令宜推脫回來,就沒再跟著過去。
章虎敲響明家鋪子的時候,明令宜正在跟小春一塊兒準(zhǔn)備明日的年夜飯。
雖然過年就只有她跟小春兩人,但是兩個人也是要過年的。何況,今年對于明令宜而言,格外不一樣。
好不容易能在宮外體會煙火氣,她當(dāng)然會好好珍惜。
明令宜決定明天早上起來就吃湯圓,雖然這可能跟民間的習(xí)俗不太一樣,但就是迫不及待。
章虎進(jìn)了明家的鋪子,明令宜跟小春果然沒能推脫掉章家人的謝禮,不過,明令宜也想白白占了人家的便宜。
畢竟,在她看來,她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話而已,找到人還是黑甲衛(wèi)的功勞。
所以,當(dāng)李硯帶著鑒真終于找到了明令宜的鋪子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明令宜穿著厚厚的卻顯得喜慶的襖裙,在衣領(lǐng)處,還有一圈看起來就很柔軟的白色兔毛。她蹲在地上,面前是個半大的孩子,伸手遞給對方了兩枚梅花酥。
“這個帶回去就當(dāng)做零嘴吃一吃。”明令宜溫和的聲音傳進(jìn)了李硯的耳朵里,但是李硯很確定,這話不是對著自己,“還有哦,以后就不要這樣偷偷跑出門啦,就算是想要吃烤紅薯,來我這里呀。”
明令宜先前就看見在章虎的手心里,有些黑黢黢的灰燼,還有一塊沒有掉下去的,被人忽視了的紅薯皮。
她估計是章奇夫妻倆謹(jǐn)小慎微,就算是在家里,也沒給孩子弄什么熱食。
章虎年紀(jì)小,又扛不住嘴饞,怕被家里的父母訓(xùn)斥,所以一大早上的,從家里拿了兩根紅薯,偷偷去了外面廢棄的道觀里,烤紅薯去了。
只不過就是不知道這孩子怎么那么心大,居然在冰天雪地的外面還睡著了。
明令宜看著章虎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說這是他們倆的的秘密。
章虎只知道外面有規(guī)矩,所以在每年除夕夜的這段時間里,他都吃不到自己想吃的食物。就算是家里父母,也不允許他胡來。但現(xiàn)在看見明令宜這么親和的樣子,章虎不由咧嘴一笑,重重點頭。
站在門口不遠(yuǎn)處的李硯冷肅著一張小臉看著這一幕,他有些肉嘟嘟的小手已經(jīng)握成了拳頭,緊緊地,松不開。
他眼眶一紅,心里的委屈簡直無以復(fù)加,滿滿的裝了一整個心房,眼看著下一秒就要溢出來。
鑒真跟在自家主子身邊,瞧見這一幕,一時間不太理解,但他明智地選擇了做一個木頭人,安靜地陪在自家殿下身邊,不發(fā)一言。
“他長得好看嗎?”忽然,鑒真就聽見耳邊傳來一道帶著鼻音的熟悉的聲音。
鑒真干笑兩聲,民間的孩童當(dāng)然是沒有他家殿下看起來威風(fēng)的。何況,他家殿下年紀(jì)雖小,但已經(jīng)有那么幾分“小樹苗臨風(fēng)”的氣質(zhì)。
“自然是不及殿下。”鑒真說。
這話可不全然是他的恭維,而是事實如此。
李硯并沒有被這話安慰到,他盯著自己腰間掛著的荷包,上面的胖娃娃明明很像是自己,但這一刻,他又不那么確定了。
“但是她喜歡別人。”李硯吸了吸鼻子。
在他看來,明令宜是有自己的孩子的,而且那個男孩子還能得到她的梅花酥,不用跟任何搶奪,就能輕松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