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令宜聽見這帶著明顯的哭腔的話的時候,又是心疼,又是覺得有幾分好笑。
這么理直氣壯地指責自己不關心他的話,聽起來沒讓人覺得厭煩又得寸進尺,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明令宜心里輕嘆一聲,“不是你不跟我說的嗎?如今為何又怪上我啦?”
李硯:“……”
這話聽著好像是沒毛病,但是,他就是想讓明令宜多哄哄自己來著。
可,可憑什么呢?
“……窩小!”憋了半天,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聽起來不是那么無賴,但似乎也挺無賴的理由。
這胡攪蠻纏的理由若是被老師聽見,必定會對他失望吧。
“幼子常視毋誑,童子不衣裘裳。”
李硯還記得不久前,老師在耳邊的這句教導。
就算是年紀小,也不能不知道規矩,不能不明白事理。
但明令宜不是太子太傅。
當聽見這話時,明令宜忍不住笑了。
“好吧。”她說,“那你別生氣了?”
在說話的時候,她像是變戲法一樣,忽然就拿出了一個看起來表面黑乎乎的東西。
其貌不揚,但散發著有些誘人的香甜氣息。
“這是給你賠禮,你轉過來看看如何?”明令宜循循善誘說。
李硯終于停止了抽噎,也不知道是因為現在明令宜這句話,還是他可能覺得有點丟臉,憋著不肯再哭出來。
他剛一轉過來,就被明令宜手里的東西吸引了注意。但也就只看了一眼,又抿了抿唇,那樣子看起來是故作矜持,只不過那紅通通的眼睛和鼻子看起來可愛又可憐。
“……好吧。”語氣似乎很勉強,但李硯覺得自己是個大度的人,都有了梯子,他順勢就下來了。
明令宜失笑,然后示意小春打水過來,自己親手替眼前的小團子擦了擦臉。
李硯原本還想要自己動手,可是在宮里,他都是被人服侍的小主子,擰個帕子,都弄得亂七八糟,最后還被明令宜抓住了小爪子,只好訕訕松開,還紅了耳朵。
這一次發紅,不再是因為委屈氣憤,而是實在不好意思。
明明平日里羽衣姑姑和煙霞姑姑給自己擦臉時,他也不覺得有什么,但現在,就怪不好意思的。
明令宜給炸毛的幼崽撫平了毛發,把那張圓嘟嘟的小臉蛋也擦得干干凈凈,將烤好的紅薯掰開,她買的是紅心流蜜的蜜薯,用柴火烘烤得透透的,一掰開,里面的紅薯蜜都像要要流出來一樣。
香甜的氣息充斥在整個鋪子里。
李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玩意兒,宮里的御廚可不敢把這平民家里“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送到太子跟前。
他好奇地看著,卻踟躕著不敢伸手接過。
“這是何物?”小團子一本正經問。
明令宜:“好吃的,紅薯,要嘗一嘗嗎?”
鑒真在旁邊忍不住咽口水,雖然他現在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應該是勸阻自家主子,這玩意兒看起來好像不太衛生,他剛才可是親眼看見對面的女子從那柴火里的灰燼里扒拉出來的,這可都是“腌臜”的東西。
但……
好香啊!
太香了吧!
鑒真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貼身小太監,他真想吃!
明令宜估計李硯也沒吃過烤紅薯,她嘆了一口氣,可能是因為從小她的喘癥,讓家里將她養得格外精細,以至于當初初去大漠時,她水土不服,纏綿病榻了好一段時間。后來,在訂婚后,李昀帶著她去看了跟她認知中完全不同的另一番世間的景色,也帶著她去過街頭巷尾的小吃店鋪,她才恍然意識到,過去在閨中的十幾年,看見的景和認知都實在是有限。
世間諸多景色,不是只有權貴才配享有。
市井繁華熱鬧,也未嘗不是另一種令人沉醉的風景。
就連吃食,也是一樣。
若是這輩子都只見過宮中和豪門大宅里的精細食物,那不知道要錯過多少民間的煙火小食。
這怎么就不是一種損失和遺憾呢?
明令宜怨過李昀很多事,但唯獨在對方帶她去見了很多世間不同景的這件事情,很感激。
如果不是因為李昀帶著她走出閨中的四方井,她很難意識到外面的天地的廣闊,也很難在重活一世后,能這么快,也這么坦然地接受自己成為了小商之女,甚至還要肩挑起“門楣”。
她先當著李硯的面,主動咬了一口氣,而旁邊的小春,早就已經吃上第二根。
李硯別別扭扭地從明令宜手里接過了紅薯,“嗷嗚”一口咬上去。
下一刻,他的大眼睛就變得更大了。
好甜!
舌尖像是被一股焦糖味包裹,濃郁的香氣在舌尖散開,霸道地占據了整個口腔。綿密的金紅色的馕,帶著暖和的熱氣,順著食管進入到胃里,一口好似讓全身都變得暖融融。
熱氣氤氳,可謂是人間煙火味。
吃了兩口,李硯不由抬頭四下看了眼。
明令宜逗他,“找什么呢?”
“他呢?”李硯抿了抿小嘴巴,還是開口問了。
明令宜沒想到李硯還真是在找人,不過聽著這話,她也有些茫然了。
“嗯?誰啊?”明令宜問。
李硯的目光不敢跟明令宜對上,他怕自己的小氣被跟前的人覺察,萬一自己就被厭棄了怎么辦?
他還很喜歡梅花酥,也很喜歡這個烤紅薯,暫時,暫時還不想被趕出去。李硯在心里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就,就你家的小孩子。”李硯說,他想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好像有些失敗,“我都看見他了,你讓他出來唄,本公子又不介意。”
明令宜反應了好一陣兒,這才意識到現在這小包子說的“她家的小孩子”是誰。
再聯想到剛才小團子一個人背對著她家的店鋪,偷偷哭的樣子,明令宜一下有些明白過來李硯為什么明明來了自己鋪子跟前,卻沒有進來,甚至看起來還那么委屈巴巴的樣子。
這還真是個誤會。
不過……
明令宜想了想,這小團子是不是太霸道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