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枕看了江緒存一眼,旋即撩開車帷,冷聲吩咐:“老魏,不用理他,繼續走。”
“殿下,他是找我的。”
江緒存望向謝枕,眸光鋒利,周身氣勢逼人。
看著她,謝枕竟有一瞬的恍惚。
江緒存很快收斂了身上的鋒芒,猜想或許是今日奔波一天疲乏了,畢竟他是只有一年壽命的人。
她說道:“這人我想見。世子若累了可以先行回府,我完事后自己回去就行,不用等我。”
“,你不許見他,跟我回府。”
謝枕的態度異常強硬。
“你......”
立冬拉了拉江緒存的衣袖,示意她人在屋檐下,她們如今羽翼未豐,沒有實力和謝枕起正面沖突。
江緒存領會了立冬的意思。
或許就是謝枕待她好的實在不正常,以至于她一下忘記了自己和他是處于對立的兩面。
“好,殿下說什么就是什么。”
江緒存沒再反駁。
她給立冬使了個眼色:“立冬,你去給他幾塊碎銀子,也算積德了。”
“世子殿下,我不下車,亦不見人。這樣,總沒犯您的忌諱吧?”
這話里話外的,盡是陰陽。
謝枕瞧了她一眼:“他不缺那點銀子,我以后會給你解釋。今日,且先聽我的。”
江緒存看似一直微笑,實則是皮笑肉不笑。
見狀,謝枕無奈嘆氣,他一揮手:“給了就回,不要多逗留,不要多言語。”
立冬趕忙跳下車,一眼就鎖定了隱藏在人群中的云兆和鳳白,給二人做了一個‘綁走’的手勢。
她遞了一小粒碎銀子過去,給完就回了馬車
和尚愣愣地接過來,江緒存不見他?
他剛想開口問一句,就被惱火的老魏給一掌推了回去:“去去去,還不知道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呢,拿了銀子就快走!”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
和尚正犯愁呢。
忽然,后腦被人狠狠擊打,眩暈感瞬間襲來,只感覺有兩個人將他架了起來,之后就再沒知覺了。
馬車停在了信國公府門前。
“世子,世子妃,咱們到了。”
立冬實在受不了了,她暗暗發誓以后就算徒步走回來,也不要跟江緒存和謝枕坐同一輛馬車!
一路上,江緒存再沒給過謝枕一個好臉。
她知道,這樣的情緒不該用在謝枕身上,畢竟他們之間連最簡單的朋友都算不上。
謝枕也覺得頗為奇怪。
江緒存一向最擅隱忍,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在敵對的面前從不顯露分毫,只有在僻靜處,才會發泄咒罵。
可今日......
哪怕是他主動開口說話,她除了微笑,就是點頭,要么就‘嗯’、‘啊’、‘對’。
這小性子使得,不像盟友,不像朋友,倒和夫妻似的。
“其實,那個......”
“世子妃!”
謝枕的解釋剛到嘴邊,就被一道喊聲打斷。
立冬微拉車帷:“姑娘,是國公夫人身邊的絨花,夫人要您回來后即刻去見她。”
“知道了。”
江緒存又用假笑對著謝枕:“世子殿下聽見了吧?婆母有召,兒媳不得不遵,您對我,應該沒有別的安排吧?”
江緒存伸手去掀車帷的那一刻,謝枕忽然道:“她肚里孩子的父親,就是方才堵馬車的和尚。”
“什么?!”
那和曹氏有私情的又是誰!
——
嘉平院
國公夫人已急得焦頭爛額,手里的涼茶一杯接一杯地喝。
國公夫人一眼就瞧見了剛進門的江緒存,匆匆放下茶盞,迎了上去。
“老大家的!”
她對江緒存極其親熱:“怎么回來得這樣晚啊?用過膳沒有?正好,小廚房的灶還溫著呢。”
“絨花!快去叫人做幾碗羹過來,都清淡一些。”
江緒存被國公夫人拉著坐下。
“兒媳是不打緊,婆母倒是真該吃一些清淡的羹湯,第一個月的時候不宜太過油膩、葷腥,不然會容易嘔吐,不過等過了這段時間也就好了。”江緒存囑咐道。
國公夫人一把抓住江緒存的手,眼瞧著就有淚要落。
“你頗通醫術,晨起時也在國公爺面前維護了婆母,這份情,我心里是記得的。”
“既如此,婆母便與你說幾句真心話。你公爹他非要去尋大夫來給我搭脈,可我這脈......你知道的,實在搭不得啊!”
江緒存的目光落在國公夫人的小腹上。
當然搭不得了,這脈象顯示,懷胎已有兩月。
兩個月之前,信國公還遠在淮北郡替陛下巡鹽呢,淮北距盛京有千里之遠,怎么懷子?
國公夫人面色極差:“這孩子,斷斷留不得。我提前買通了來問診的所有大夫,讓他們統一口徑,說這肚里孩子先天不足,很可能會小產。誰料你公爹竟急了,說這些全是庸醫,親自寫了帖子遞進宮里,要醫官署指派醫官過來!”
醫官署專為皇家問診,哪里會受她的威脅和賄賂?
她急得一頭冷汗:“醫官署派來的太醫若是那幾個資歷老的倒還好說,可我方才派人去打探,國公爺請來的是醫官署常年在外游歷的一名醫官,叫顏謙。”
江緒存佯裝恍然。
她說:“行賄醫官署,當處杖刑。婆母是想問我能否讓脈象暫時紊亂,避開醫官署的查驗?”
“正是!”
國公夫人一臉欣喜,她緊緊握住江緒存的手。
“好孩子,你可有主意?我知曉,你在江家過得不如意,父母不慈、弟妹不善。婆母發誓,往后,這國公府里,婆母是什么地位,你便是什么地位,沒人再敢欺你一分!”
江緒存臉上帶笑,心里卻在發寒。
果然,有些話只有帶著結果去聽,才知道到底有多可笑。
前世,她就是聽信了這番鬼話,盡全力去幫她隱瞞孕像,流掉孩子。
可狡兔死,走狗烹。
后來國公夫人怕她嘴不牢,總有一天會將此事泄露出去,于是便聯合江緒心一起害她,將滑胎小產的罪名全推去了江緒存身上。
江緒存點頭:“有一個辦法,但此法對胎兒損傷稍大,婆母確定要用?”
“見效可快?國公爺已在回府的路上,時間不多。”
“立即生效。”
“太好了!”
國公夫人笑得開懷,江緒存也陪著她笑。
婆母放心,這一生,我拼勁一生醫術,也要為你保下這一胎。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針包,在國公夫人的手臂內側毫不猶豫地刺下了十八處穴位。
“好了。”
江緒存收回銀針。
“這樣就能穩住脈象?”國公夫人持懷疑態度。
不等江緒存說話,門外就傳來絨花的急切聲:“夫人,國公爺帶著醫官回來了!”
國公夫人趕忙拉著江緒存躲去后面屏風:“千萬別出聲。”
“夫人!”
信國公大步跨入,臉上的笑意就沒停下過。
“夫君來了。”
國公夫人翩翩然迎了上去。
“我請來的,是醫官署的顏謙大人,聽聞當年先承恩皇后懷著陛下時,就是由嚴大人親自調理的!”
“臣顏謙,見過國公夫人。”
他三十上下的年紀,一身藥味,背上挎著一個雕刻著繁雜花紋的藥箱。
國公夫人頷首:“有勞顏大人。”
顏謙診脈耗時極長,以至于信國公都等的不耐煩了,出去交代小廝婢女最近要格外當心什么。
國公夫人膽戰心驚,生怕診出不對:“顏大人,我這脈象可有異常?”
他沉默了一陣,抬頭問:“用三根銀針封住十八處穴位,用以紊亂脈象,此乃失傳已久的靈犀二九針。”
“敢問夫人,這是誰人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