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環形通道里回蕩,不是錯覺。
我貼著井壁滑下來時,血順著小臂往下淌。
滴在青銅梯最后一級臺階上,發出細微的“嗒”聲。
那聲音本該被黑暗吞噬,可它沒有。
它像一根線,牽動了四條岔路深處的東西。
三道灰影從不同方向撲出,速度快得撕裂空氣。
它們四肢反曲,腳掌著地時如同某種爬蟲。
膝蓋朝后彎折,每一步都精準踩在我心跳的間隙。
眼球全黑,沒有瞳孔,皮膚泛著尸蠟般的灰白光澤。
我認得這種東西,和石室里爬出來的是一類,但更協調,更有目的性。
我認得這東西,和石室里爬出來的是一類。
唯一不同的,就是形態更加完整,行動也更有目的性。
左手的匕首已腐蝕出鋸齒狀缺口,刃口發黑。
我將它換到右手,背靠豎井出口的殘柱。
鼻血還在流,溫熱的,順著喉結滑進衣領。
鼻血還在流,溫熱的液體順著喉結滑入衣領,洇開一片暗色。
不能合眼,金手指一啟動就是亂碼。
視線四周如同被火焰舔舐的膠片,邊緣卷曲發黑,噼啪作響。
第一只撲到面前,我側身,讓它的爪子擦過夾克肩線。
它落地未停,反手一抓,指甲刮在青銅柱上,火星炸開。
我趁機將帶血的掌心拍向地面,血珠濺開。
它果然轉向血跡,頭顱低伏,像狗嗅到肉。
就是現在。
我用骨尺碎片劃開左臂,新血涌出的瞬間,指尖觸碰血珠。
金手指閃了不到兩秒。
畫面里,一只同類耳后鱗紋劇烈震顫,隨后抽搐倒地。
高頻聲波能干擾它們。
我抬手,用匕首刮擦青銅梯扶手。
刺耳的摩擦聲在巖壁間碰撞,旋即被反彈回來。
兩只生物動作一滯,關節發出咔咔的錯位聲。
第三只卻毫無遲滯,身形一縱,利爪直取我咽喉。
我縮肩,匕首橫擋,金屬與爪骨相撞,震得虎口發麻。
它落地翻身,再次撲來,速度快得幾乎留下殘影。
就在我準備硬接時,一道鏈刃從右側岔路疾射而出,貼著我耳側掠過。
刀光掠過,撲來的生物頸間血線乍現。
頭顱應聲滾落,黑血濺上墻壁,如潑灑的濃墨般蜿蜒而下。
剩下的兩只猛地后退,喉嚨里發出低頻嘶鳴,竟不敢再進。
我單膝跪地,喘著粗氣,匕首橫在腿側,隨時準備擲出。
鼻血流進嘴角,鐵銹味濃得發苦。
金手指在腦內嗡鳴,視野泛紅,但我沒松手。
救援?不,上一次“救”我的人,是想讓我活著走到祭壇。
黑影緩步走出側道,兜帽壓得很低,鏈刃已收回腰后。
他站定,左手垂在身側,小指上一枚骷髏戒指泛著冷光。
“你母親死前......”
他開口,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鐵皮:“也流著這樣的血。”
我瞳孔猛地收縮,這句話沒人能編出來。
她死在雨夜,血混著雨水流進青石板縫。
我趴在地上,用手指一點點摳出來,涂在玉牌上。
那是我第一次觸碰死物,也是金手指覺醒的開始。
我拇指抵住刀柄,煙盒從夾克口袋滑落,掉在塵土里也沒去撿。
“你認識她?”我嗓音發緊。
“不止認識。”
他往前半步,兜帽陰影下,嘴角似乎動了一下。
“她最后三個字,是對我說的。”
我冷笑,匕首微微抬起:“那你應該知道她說的是什么。”
他沒回答,只是抬起左手,將骷髏戒指輕輕摩挲了一下。
那動作熟悉得讓我心頭一緊。
“我能帶你找到第二塊殘圖,也能讓你的頭,不再炸開。”
頭痛正一**襲來,像有人拿錐子在太陽穴里攪。
我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你不需要信我。”
那人繼續道:“但你需要活到明天,而你現在,連站穩都難。”
我盯著對方,他說話時,耳后沒有鱗紋。
那些生物怕他,不是因為武器,而是某種更深層的東西。
同類回避?還是......宿主標記?
“合作?”
我嗤笑一聲,抬腳將煙盒踩進塵土:“你連臉都不敢露。”
話音未落,地面猛地一震。
頭頂砂石簌簌落下,四條岔路的黑暗深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不是雜亂的爬行,是踩踏,一步一震,和我的心跳完全同步。
咚。
咚。
咚。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繃緊的弦上。
細微的震動順著腳底爬升,牽動全身的神經。
我后背繃緊,匕首握得更牢,他卻不動,只是緩緩抬頭。
兜帽滑落半寸,露出半張臉。
眼球布滿血絲,右臉紋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從顴骨一直延伸到耳根。
我認得那些字,《黃帝內經》的片段,講的是“蠱毒入脈,以聲引之”。
烏恩。
十年前被守隱人通緝的巫蠱師。
據說是被尸油蝎群活活啃死在精絕古城。
可眼前這個人,體溫高得反常,連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氣流。
“你不是烏恩。”我低聲道。
他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抬起手,指向左側最窄的那條岔路。
“殘圖在那邊,你一個人走不出去。”
“那你呢?”
“我?”
他嘴角扯動:“我只是個比你更早知道結局的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四條通道同時傳來壓迫感。
巖壁開始滲出幽藍紋路,像血管一樣蔓延,逐漸連成一片。
地面微微隆起,仿佛整條通道正在收縮,要將我們碾碎在其中。
我盯著他耳后的皮膚,沒有鱗紋,但有一道極細的疤痕。
呈螺旋狀,像是被什么活物從內部鉆出。
“你說你能讓我不再頭痛。”我慢慢站直:“怎么做到?”
“因為你現在靠的是死人殘留。”
他抬起手,骷髏戒指對準我:“而我,能讓你接觸活的源頭。”
“活的?”
“九鼎的血,還在跳。”
我腦中轟地一聲,金手指的畫面突然翻涌。
不是死亡回放,而是某種更深的記憶。
嬰兒在鼎中哭喊,血滴落進銅槽,發出“叮”的一聲,像鐘鳴。
他看見我表情變了,輕聲道:“你母親沒死在雨夜。”
我猛地抬頭。
“她死在鼎里。”
“和你一樣,被選中的人,從來不會真正死去。”
巖壁的藍光驟然變亮,通道開始閉合。
左側岔路的入口正在縮小,像被無形的手捏緊。
他轉身,朝那條路走去,鏈刃在腰間輕輕晃動。
“來或不來,悉聽尊便。”
“但你要是不來,下一具尸體,就是你自己。”
我站在原地,匕首上的腐蝕痕跡,正緩緩蔓延至柄部。
鼻血滴落,砸在青銅板上,發出輕微的“啪”聲。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走入窄道。
我抬腳,跟了上去。
就在踏入的瞬間,背后傳來金屬斷裂的巨響。
回望時,豎井入口已完全封閉。
巖壁合攏處,浮現出一行幽藍色的小字:
“生者入,魂者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