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讓數(shù)據(jù)說話。陳默抱著小張站在路燈下,這句話剛出口,就被救護車的鳴笛聲吞沒。王鵬提著那疊原始報表跟在后面,黑色塑料袋被風吹得嘩嘩響,像面破敗的旗幟。
“哥,先送醫(yī)院還是回公司?” 王鵬的聲音發(fā)顫,老員工袖口的墨漬蹭在報表上,暈開個不規(guī)則的黑團。
陳默摸了摸小張滾燙的額頭,小姑娘在他懷里抖得像片落葉:“去最近的社區(qū)醫(yī)院,急診不用排隊。” 他掏出備用手機打給妻子,“女兒睡了嗎?我這邊有點事,可能晚點回去。”
“小張怎么了?” 妻子的聲音帶著擔憂,“要不要我過去?”
“不用,你照顧好女兒。” 陳默看著救護車拐進醫(yī)院大門,“明早的例會我可能遲到,幫我跟護士說聲。”
社區(qū)醫(yī)院的急診室亮著慘白的光,消毒水味嗆得人睜不開眼。醫(yī)生給小張量完體溫,把體溫計往桌上一摔:“39 度 5!酒精過敏還喝這么多?想要命嗎?”
“她不是故意的。” 陳默搶過病歷本,在 “過敏史” 一欄填下 “酒精、青霉素”,筆尖劃破紙頁,“是被人逼的。”
王鵬突然撞了下他的胳膊,朝走廊努嘴。林薇的助理正躲在分診臺后面,手機鏡頭對著輸液室,屏幕亮得像塊冰。
“王鵬,” 陳默壓低聲音,“去把他的手機拿過來。”
老員工應(yīng)聲而去,墨漬斑斑的襯衫在慘白的燈光下格外顯眼。陳默看著小張扎針的手,小姑娘的指甲縫里還嵌著熒光筆的顏色 —— 下午在會議室做匯報時,她就是用這支筆圈出了 KOL 數(shù)據(jù)的異常點。
“水……” 小張突然呢喃,睫毛上掛著淚珠,“我沒喝…… 是他們灌的……”
陳默擰開保溫杯喂她喝水,蜂蜜水滑過小姑娘干裂的嘴唇,她突然睜大眼睛抓住他的手腕:“陳哥,他們要搶方案…… 林副總說…… 說我不離職,就給學校寄差評……”
輸液管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晃動,藥水在透明的管子里形成小小的漩渦。陳默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輸液貼傳過去:“別怕,有我在。”
“真的?” 小張的眼淚突然涌出來,混著生理鹽水往下掉,“趙總監(jiān)剛才給我發(fā)消息,說明天不簽離職申請,就把‘泄露公司機密’寫進背調(diào)。我爸媽要是知道了……”
陳默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見過 HR 的背調(diào)模板,“泄露機密” 這四個字足以讓應(yīng)屆生在行業(yè)內(nèi)永無立足之地。上周法務(wù)部培訓時,李律師特意強調(diào):“背調(diào)記錄一旦錄入系統(tǒng),終身不可刪除。”
“把聊天記錄給我看看。” 陳默掏出備用手機,屏幕映出小張顫抖的臉。
聊天記錄從晚上八點開始,趙強的消息一條比一條露骨:
“小張是個聰明姑娘,主動離職對你我都好。”
“林副總說了,給你推薦信,保證你能進同行大廠。”
“別逼我用手段,背調(diào)寫差評,你在老家的爸媽臉上也無光。”
最后一條是十分鐘前發(fā)的:“明早九點前不簽,后果自負。”
陳默滑動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住,趙強的頭像是張團隊合影,照片里小張舉著 “最佳新人” 的獎狀,站在林薇身邊笑得一臉燦爛。那是三個月前的事,當時小姑娘還說 “要跟著陳哥好好學”。
“他還說什么了?” 陳默的聲音冷得像冰,“有沒有提惠民電器的方案?”
小張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突然抓住他的手:“他說…… 只要我把你電腦里的方案拷貝給他,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 她的指甲掐進陳默的肉里,“我沒答應(yīng)!真的沒答應(yīng)!”
“我知道。” 陳默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電腦里的加密文件夾,密碼是你生日對吧?”
小姑娘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震驚:“你怎么知道?”
“上次幫你修電腦時看到的。” 陳默笑了笑,“設(shè)置得很好,連 IT 部的破解軟件都打不開。” 他頓了頓,“但你把備份存在云端了,對嗎?用的公司郵箱。”
小張的臉瞬間慘白:“我…… 我怕本地文件丟了……”
“馬上刪掉。” 陳默立刻說,“用你的私人郵箱重新備份,現(xiàn)在就弄。” 他看向王鵬,“你去藥房買支筆,要黑色水筆。”
老員工剛走,急診室的門被推開,林薇踩著高跟鞋走進來,香奈兒套裝在慘白的燈光下像具精致的尸體:“小張怎么樣了?我來看看她。”
“勞林副總費心。” 陳默擋在病床前,“醫(yī)生說需要靜養(yǎng),您要是沒事……”
“怎么會沒事?” 林薇繞開他,往小張床頭放了束康乃馨,花瓣上還帶著水珠,“小張可是我們部門的種子選手,我跟趙總監(jiān)說過,一定要好好培養(yǎng)。” 她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聽說她要離職?這么好的苗子,太可惜了。”
小張往被子里縮了縮,輸液管的水滴在床單上,暈開個小小的濕痕:“我…… 我沒說要離職。”
“哦?” 林薇的指甲在花瓣上掐出印子,“趙總監(jiān)可不是這么說的。他說你家里有事,急著回老家。” 她從包里掏出份文件,“這是離職申請表,我?guī)湍闾詈昧耍瀭€字就行,背調(diào)保證寫好評。”
“我不簽!” 小張突然拔高聲音,眼淚混著生理鹽水往下淌,“是你們逼我的!”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說胡話?” 林薇的聲音陡然尖銳,“陳默,你就是這么帶下屬的?教她跟領(lǐng)導頂嘴?”
陳默抓起那份離職申請表,在 “離職原因” 欄看到 “個人原因” 四個字,字跡和趙強在優(yōu)化名單上的簽名如出一轍。他掏出手機對著表格拍照,閃光燈刺得林薇瞇起了眼。
“林副總要是沒事,我們要休息了。” 陳默把表格塞進兜里,“明早九點,HR 辦公室見。”
林薇的臉漲成豬肝色,抓起那束康乃馨往地上一摔:“陳默,別給臉不要臉!一個實習生而已,值得你這么護著?”
“她是我團隊的人。” 陳默的聲音沒起伏,“只要在我這兒一天,就輪不到別人欺負。”
走廊傳來腳步聲,王鵬舉著支水筆跑進來,墨漬蹭在白大褂上:“哥,找到了!” 他看到地上的康乃馨,突然罵了句,“這破花還沒我們小張的報表值錢!”
林薇的高跟鞋在地板上碾出咯吱聲,她指著陳默的鼻子:“行,咱們走著瞧!” 轉(zhuǎn)身時撞在門框上,愛馬仕手鐲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陳默撿起手鐲時,發(fā)現(xiàn)內(nèi)側(cè)刻著串數(shù)字 —— 是林薇的生日,后面跟著 “35” 兩個字,被劃得亂七八糟。
“哥,她肯定會報復(fù)。” 王鵬把水筆遞過來,“要不要現(xiàn)在就把聊天記錄發(fā)給張總?”
“不急。” 陳默在小張的病歷本背面寫著什么,“明早九點,咱們?nèi)?HR 辦公室好好聊聊。” 他把病歷本遞給小張,“把這個收好,上面有醫(yī)生的診斷證明,寫著‘酒精過敏,被迫飲酒’。”
小姑娘接過本子時,手指觸到背面的字跡,突然紅了眼圈:“陳哥……”
“明天你什么都不用說。” 陳默幫她掖好被角,“有我和王哥在。” 他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十七分,“我讓王鵬在這兒陪你,天亮了給你帶早飯。”
走出醫(yī)院時,秋風卷著落葉打在臉上,像小張沒說出口的委屈。陳默摸出手機給小李發(fā)消息:“查趙強近三個月的背調(diào)記錄,尤其是應(yīng)屆生的,有沒有故意寫差評的情況。”
“收到。” 小李回得很快,“剛發(fā)現(xiàn)林薇的助理在醫(yī)院門口鬼鬼祟祟,要不要……”
“不用管他。” 陳默望著醫(yī)院三樓的窗戶,王鵬的身影在燈光下晃動,“你把趙強的背調(diào)記錄整理好,明早八點發(fā)到我私人郵箱,加密。”
小區(qū)門口的烤紅薯攤還沒收攤,甜香混著焦糊味鉆進鼻腔。陳默買了個最大的,揣在懷里暖著手,想起妻子說 “女兒晚上踢被子,總念叨爸爸”。
推開家門時,客廳的燈還亮著。妻子趴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懷里抱著個蜘蛛俠玩偶,是下午他落在病房的。陳默把烤紅薯放在茶幾上,輕輕給她蓋上毯子,發(fā)現(xiàn)沙發(fā)縫里塞著張紙條,是女兒的筆跡:“爸爸打壞蛋,媽媽說你是英雄。”
手機突然震動,是王鵬發(fā)來的消息:“小張說,林薇的助理在輸液室裝了錄音筆,藏在康乃馨里。” 后面附了張照片,錄音筆的紅燈在花瓣間閃著詭異的光。
陳默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兩個字:“留著。” 然后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看著窗外漸亮的天色,突然想起老總監(jiān)說過的話:“職場里的仗,從來不是一個人打贏的。”
他摸出懷里的烤紅薯,溫熱的觸感透過塑料袋滲進來,像極了剛才小張抓著他手腕時的溫度。明天,不僅要讓數(shù)據(jù)說話,還要讓這些藏在報表褶皺里的勇氣、躲在加密文件夾后的堅持,都發(fā)出聲音。
凌晨五點,陳默被手機震動驚醒。小李發(fā)來的郵件躺在收件箱里,標題是 “趙強背調(diào)黑料匯總”,附件大小 1.2G。他喝了口冷掉的蜂蜜水,點開文件的瞬間,窗外的第一縷陽光正好照在手機屏幕上,把 “35 歲” 三個字鍍上了層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