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只松鼠獸人,蒂蒂之前從沒嘗試過在地面生活。
松鼠獸人在樹上降生,在樹上死去。
從幼崽時期,他們就會趴在母親背上,看著族人在百米高的巨樹間穿梭,學習攀緣和跳躍技巧。
得益于靈巧的爪子和纖細的身體,松鼠獸人能在危機降臨前,逃離棲身的樹枝。
他們會采摘藤蔓上成熟的果實,也會掐下充滿汁液的嫩枝。
勤勞的松鼠獸人,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在采摘果實,并把它們藏進樹洞,作為冬季的存糧。
但今年的雨季來得太快,鷹獸人也活躍了不少。
蒂蒂和他的兄弟,又感染上了可怕的枯萎病。
更糟糕的是,它們藏在樹洞里的食物,也全部都被雨水浸泡,變得腐爛發黑。
——之前并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情況,但身體虛弱的松鼠獸人,沒辦法冒著被抓走的風險,去采集新的食物。
蒂蒂的同族有不少都被鷹獸人抓走。
他和他的兄弟,則是餓暈掉在地上,被這些奇怪的獸人撿回來的。
這些奇怪的,慷慨的獸人,無論是他們的外形,還是他們的行為,蒂蒂都無法理解。
首先,他們沒有毛。
沒有鳥類獸人的,那種可以避開雨水,更利于飛行的油性羽毛。
也沒有陸地獸人的,茂密蓬松,能夠抵御嚴寒的溫暖皮毛。
這些“獸人”,無論是雄性還是雌性,身上都穿著夜晚一樣的布料,把全身裹得密不透風。
其次,他們沒有爪子,也沒有蹄子。
他們的手有五根手指,指節末端,沒有鋒利到能撕開敵人咽喉的利爪。
他們甚至給腳掌和手掌都穿了“衣服”。
對于習慣了裸奔的獸人們來說,這太奢侈,也太奇怪了。
所以私下里,獸人們都稱呼這群人“黑皮”。
行為古怪的黑皮們,既沒有尾巴,也沒有鋒利的喙。
沒有山貓獸人敏銳的聽力,沒有林鹿獸人的速度,沒有羊獸人的敏捷。
——看上去,似乎是個相當溫和的食草種群。
——只有天生的狩獵者,才擁有尖牙和利爪,這幾乎是阿帕草原上,所有獸人們的共識。
但在看到營地里掛著的沼澤鱷魚骨架后,獸人們又困惑了。
“黑皮”們外形溫和無害,可卻像狼和金獅一般勇猛。
他們會使用一種奇怪的武器進行捕獵。
那東西能發出打雷的聲音,有時,黑皮能隔很遠很遠,只是揮揮手,遠處的獵物就會應聲倒下。
他們還懂得像狼一樣聯合捕獵。
無論多么隱蔽的獵物,在這些黑皮的配合下,都會被輕易捕捉。
——有時候他們捉到受傷的獵物,并不會吃掉,而是將他們帶回部落,養一段時間再放走。
(周爽:那是為了植入定位芯片。)
雖然十分好奇,但沒有一個獸人敢問。
越觀察,越有獸人覺得恐懼。
“黑皮”們的食物像是沒有盡頭,源源不斷地從那個叫“滄枯”的山洞里搬出來。
他們還有鹽。
對,珍貴的,帶著咸味的,雪一樣潔白的,只有金獅和白象那樣的大部落里才有的鹽。
他們竟然愿意在奴隸的食物里加鹽!
從糊糊里嘗出鹽味的時候,蒂蒂先是不敢置信,然后下意識抬頭去看給他們發放食物的領頭人。
那位會說獸人語的,美麗的宛如成熟松果的巫姜,笑著安慰他們:
“放心吃吧,這里面加了油,鹽,還有能補充維生素的蔬菜干。
如果你們愿意替我工作,以后我會繼續分給你們食物,還會分給你們保暖的衣服。
如果生病,我也會想辦法治好你們。
只要你們認真工作,就永遠不會餓肚子。”
油,鹽,食物和衣服。
包括蒂蒂在內的獸人們,全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震驚。
——當初進入部落,對方強制要求他們剃干凈毛發,不少獸人還在猜,巫姜是不是要把他們騙進來吃掉。
懷揣著隨時都有可能被吃掉的恐懼,不少獸人都惴惴不安。
甚至有人嘗試逃跑。
但這樣的顧慮,在一碗碗熱乎乎的食物,一口口清潔干凈的飲水,和一間間干凈整潔的住處下煙消云散。
沒有人會這樣對待“食物”。
尤其是巫姜還治好了他們的枯萎病。
試圖逃跑的人全都留了下來。
……
這樣的情況,又持續了兩天。
有只羊獸人推測,這些黑皮也吃肉,巫姜留著他們,有可能是把他們當做儲備糧。
聽說一些肉食性部落會養一批奴隸,每天給他們很少的食物,保證他們不死。
等到了冬季食物短缺的時候,就會殺掉奴隸吃肉。
“就算會被吃掉,我也想留下。”
水獺族的尼拉振振有詞,兩只爪子不住地揉搓臉頰:
“與其被金獅部落抓走,天天挨打餓肚子,或者是感染枯萎熱,孤獨的,凄慘地死在森林里,我寧愿像現在這樣。”
——哪怕隨時都會被殺掉,那也很幸福。
“如果可以的話。”
尼拉兩只黑豆豆眼亮晶晶的,充滿了快樂:
“我想把我的阿姆帶過來,一起被巫姜吃掉。”
其余幾只水獺也都滿臉期待。
——如果姜驕在這里,就會發現在她眼里的小萌物,到底說了多么驚悚的話。
屋子里其余獸人都沉默了。
是啊。
饑餓很可怕。
死亡很可怕。
被抓去做奴隸很可怕。
大冬季很可怕。
枯萎病也很可怕。
如果他們的族人在這里,也會愿意填飽肚子,快樂的,幸福的死去。
潔凈的住所,源源不斷的食物,仁慈慷慨的大巫。
只要工作就能填飽肚子。
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用害怕被野獸叼走。
也不用膽戰心驚,跑到很遠的地方打水。
更不用擔心生病,會被趕出部落。
甚至每天晚上睡的稻草,里面也干干凈凈,沒有可惡的吸血蟲,蚊子和虱子。
如果真的有獸神國度,應該就是這里了吧。
好像被吃掉,也沒什么不好的。
獸人們認真地想道。
……
……
“奇怪,最近獸人們對打針的抵抗情緒好像變少了。
之前害怕的不行,這兩天特別聽話,讓洗手就洗手,讓趴下打針就打針。”
指揮帳篷里,整理藥箱的丁奕心嘀咕一句,隨口又對姜驕道:
“檢查沒什么問題,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你的骨骼肌肉好像正在經歷二次發育……
我建議,你回去之后還是做個詳細的全身檢查吧。”
——姜驕這幾天加大了訓練強度,怕她身體超負荷,醫療組這段時間每天都要檢查一遍。
“知道了。”
姜驕揉了揉因為訓練略顯僵硬的肌肉,轉頭對整理數據的吳幼儀道:
“我覺得今天的訓練內容強度還好,我身體完全能接受,后續或許考慮酌情增大訓練難度?”
姜驕總覺得自己有武力不足恐懼癥。
自從發現自己體質有所變化,她就有意無意慢慢調整訓練內容。
現在她已經能跟上吳幼儀她們的訓練強度了。
雖然姜驕還沒實戰演練過,但她隱隱有所預料。
——要知道,吳幼儀她們都是各大軍區挑出來的兵王,除了能打,身體素質也強過許多人。
總之,被襲擊的無助,她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帳篷里,正亮著燈。
有了柴油發電機后,基地里的醫療室和指揮部都通了電。
這會兒外面天色漸晚,帳篷里卻明晃晃亮著燈。
帳篷縫隙透出點點燈光,影子落在地上,一列巡邏的戰士正好從門外走過。
營地每天早上九點開工,下午六點休息。
這會兒無論是壓路機還是挖掘機,也都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帳篷外只有不知名蟲叫和夜鶯拍打翅膀飛過的聲音。
……
“好,我會調整訓練內容。”
吳幼儀點點頭,看到報告上的某一處,忽然皺了皺眉,起身快步走過來,指給她看:
“總指揮,按照目前的修建速度,在大冬季來臨前,我們有可能沒辦法完成一號營地的房屋建設工作。”
姜驕接過報告粗略看一眼,思考起來:
之前的房屋規劃,是按照百人規模設計的。
但這段時間吸納了五十多名獸人,后續要采礦、煉焦煉鋼,燒磚燒瓦,這次回去,她肯定要進行營地成員的補充。
所以足夠百人住宿的規模,就有點不夠看了。
“其他工作先停一下,抓緊生產,必須要趕在第一場雪落下前,完成一號營地的房屋建設工作。”
姜驕手指在桌面頓了頓,繼續道:
“距離大冬季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通知一下各小組,準備加班。”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獸人世界的大冬季,漫長而殘酷。
如果準備不夠,說不定會導致人員損失。
所以她目前能做的,就是盡量從現代拉支援,多搬運大型機械,提高工作效率。
“好。”
吳幼儀點頭,迅速記錄:
“我會督促好各小組,抓生產的同時注意生產安全。”
“還有一件事。”
姜驕忽然想起什么,繼續道:
“獸人和人類語言不通,后續工作或許會有困難,可以考慮從這批獸人里挑幾個聰明點的出來,讓他們學普通話。”
——雖然某只蜘蛛因為一些原因也精通普通話,但姜驕壓根不考慮他。
對方現在還一心想她死,讓他做翻譯,很難不保證蜘蛛獸人會不會搞什么破壞。
一個無時無刻不想殺了她。
一個滿心滿眼只想要他的蛛絲。
這怎么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雙向奔赴”?
姜驕捏了捏拳,露出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