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事大家嘴嚴點?！被厝サ穆飞?，孫浩叮囑大家?！叭绻麊柶饋砭驼f流氓喝酒鬧事，正好碰上公安聚餐抓個正著?！?/p>

幾人點頭答應了，未免再生事端，各自回家。

第二天一早，孫浩帶著簡單的行李和劉躍進，檢驗科長邵新民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車輪撞擊鐵軌的哐當聲規律地敲打著耳膜，綠皮車廂里彌漫著汗味、煙味。

孫浩安頓好以后，便過去找唐家兄妹和馬達。

他們也一起南下，畢竟這兩年還是挺亂，不可能唐棠一個女孩處理服裝的事，真出了事那就悔之莫及。

雙方不在一個車廂，為了避免陳志偉起疑，兄妹兩個也沒過來找孫浩。

唐老鴨一見到他，便急不可耐地拉住他，小聲說：“陳志偉家出事啦！”

孫浩微怔，“怎么？”

“說是昨晚招了賊，一家三口都進了醫院，爺倆那個慘，都去了半條命。那個浩哥，不是你干的吧？”唐老鴨眼中帶著幾分驚懼。

孫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哪有空理他們？估計是壞事做多，遭報應了。”

他心里琢磨，這怕是趙德山做的。

早上韓冬送他，曾跟他說趙德山跑了，沒抓到，他還有點遺憾。

前世趙德山也是潛逃躲過了嚴打，數年后以外商的身份重返海天，搖身一變卻成為知名企業家。

后來和陳氏父子勾結，一度混得風生水起，在查辦陳氏父子中才給挖出來。

沒想到現在他們就咬了起來，這樣也好，陳大鵬父子被狠狠收拾了一頓，短期內應該能消停點。

唐老鴨松了口氣，隨即又有點擔心：“浩哥，你說陳志偉不會懷疑我吧？”

昨晚唐棠回來說了經過，把唐老鴨嚇得心驚膽戰，沒想到孫浩動靜搞得這么大，彈指間就把一個幾十號人的團伙給滅了。

“懷疑你什么？昨晚就是巧合，那幫小子千不該萬不該動了槍！”孫浩嗤笑一聲，拍了拍唐老鴨的肩膀，“放心，他們現在自顧不暇。倒是這次去深城，你路上機靈點，把唐棠護好，現在還是挺亂的?！?/p>

“放心吧浩哥！”唐老鴨挺了挺胸脯。

孫浩點了點頭：“到了地方按計劃行事。記住，多看少說，摸清楚門路。進貨的眼光放長遠，別光盯著花里胡哨的，質量好的基礎款才是大頭。唐棠，你盯著你哥點?！?/p>

他看向旁邊一直安靜聽著的唐棠。

小丫頭今天穿了件半新的碎花襯衫，扎著兩條麻花辮，眼神亮晶晶的看著孫浩。

“嗯！孫浩哥，我記著呢！”唐棠用力點頭。

孫浩又交代了馬達幾句，便返回了自己的硬臥車廂。

劉躍進正拿著個搪瓷缸子泡茶，邵新民則攤開一份技術圖紙在看，眉頭緊鎖。

“小孫，回來啦？跟朋友聊完了？”劉躍進笑著招呼，眼神里帶著點探究。

昨晚前進飯店的“意外”，早上他也聽到了風聲，雖然被定性為流氓鬧事被公安及時處理，但他總覺得跟孫浩有點關系。

“嗯，剛才碰到了同學，正好也去南邊，瞎聊了幾句?！?/p>

孫浩也沒特別掖著，在火車上還要待兩天，保不齊就碰上，遮遮掩掩反倒惹人生疑。

果然，劉躍進隨便問了下，臉色一肅便岔開了話題。

“咱們現在還比較落后，雖然檢驗數據漂亮，但對方不一定買賬，畢竟是第一次合作?！?/p>

劉躍進喝了口熱茶，囑咐道：“如今形勢比人強，咱們要外匯，要技術，就得看人家臉色。去了之后大家忍著點啊，多看，多聽，少說話，別沖動。咱們的任務是把訂單穩下來。小孫，記住啊。”

昨晚上的事讓他心里不由犯嘀咕，孫浩這小子脾氣似乎不太好啊。

孫浩點了點頭，笑著說：“劉科，您放心，有你們頂在前面，我給你們拎包裝啞巴?！?/p>

劉躍進點了點他，笑罵道：“你小子，少拿我！想瞎混下一站就給我滾回去?！?/p>

兩人因為去港城的事，親近了不少。

三人都笑了起來。

孫浩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象，飛速倒退的田野和灰撲撲的小鎮。

1982年的南中國，正被改革開放的春風撩撥著，但底色依舊是貧瘠和緩慢。

越靠近南方，空氣中似乎都帶上了一絲潮濕和躁動的氣息。

他能聽出劉躍進擔心，這個年代的港城，對內地人來說，是繁華的代名詞，也是傲慢的象征。

兩天一夜的顛簸后，火車終于抵達了羅湖口岸。

一出站，濕熱粘稠的空氣立刻裹了上來，帶著咸腥的海風味道和一種蓬勃的、躁動的氣息。

人頭攢動，喧囂鼎沸。

操著各種口音的人群像潮水般涌動，挑著擔子的小販、背著巨大編織袋的“倒爺”、穿著花襯衫喇叭褲的本地青年、還有不少行色匆匆、提著公文包、神色帶著優越感的港商模樣的人。

劉躍進深吸一口氣，“總算到了！”對身旁略顯疲憊和拘謹的邵新民說：“這就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都精神點，別讓港商小瞧了咱們！”

孫浩笑道：“劉科，這資本主義的空氣好像也和咱那邊沒啥不一樣啊！”

劉躍進一陣咳嗽，指著孫浩，“你這小子！”

這家伙倒是一點沒有初來的那種局促不安，難怪李廠長說他有大將之材。

“劉科長，這邊！”一個帶著明顯港式口音的普通話響起。

三人望過去，就見一個穿著短袖花襯衫、西褲皮鞋的年輕男子，手里舉著塊簡陋的紙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紅星電子廠”。

他頭發梳得油亮，臉上掛著職業性的笑容，眼神在三人身上快速掃過，尤其在孫浩那年輕的臉上多停了幾秒，嘴角幾不可察地撇了撇。

“哎呦，是阿明啊，久等了吧，”劉躍進上前一步，主動伸出手。

“劉科，一路辛苦?！蹦贻p人伸出手，和劉躍進握了握。

“介紹一下，這位是檢驗科邵新民科長，這位是我們沖壓車間的技術骨干孫浩同志。”

“林嘉明，叫我阿明就好啦?！蹦悄贻p人和兩人輕輕一握便松開，態度有些敷衍。

“車子在那邊等，跟我來?！彼D身帶路。

接人的車子是一輛半舊的豐田面包車。

孫浩看了一眼，眉頭微皺，他不是個愛挑理的人，但對方這態度就有點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