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碼頭的霧氣比往日更加粘稠,像融化的鉛塊般沉甸甸地壓在肩頭。
英吉利站在B2泊位的陰影里,黑傘的鋼骨尖端深深刺入潮濕的木樁,傘面上凝結的雨珠沿著銀線刺繡的楓葉紋路緩緩滑落。
遠處荷蘭商船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甲板上懸掛的三盞紅燈排列成共濟會的三角符號,最下方那盞正在有規律地明滅。
摩斯密碼的節奏拼出"白蘭地"這個單詞,法蘭西慣用的挑釁信號。他抬手調整單片眼鏡的鏈條,金屬細鏈擦過臉頰時帶來細微的刺痛,讓他想起昨晚那枚珍珠發卡邊緣的刮痕。
發卡此刻正躺在他大衣內袋里,貼著那份燙手的密函,普魯士軍工廠的編號在體溫烘烤下似乎要烙穿羊皮紙。
"有些戰爭開始于炮火,卻終結于一杯過期的白蘭地。"法蘭西曾經在布魯塞爾的某個地下酒館這樣說過,當時她正用拆信刀撬開一瓶貼著假標簽的軍火運輸清單。
腳步聲從集裝箱堆場傳來,不是法蘭西標志性的軍靴叩擊聲,而是某種更輕巧的動靜——像是有人故意穿著軟底鞋在模仿貓的步伐。
英吉利的手指無聲地搭上佩劍,劍柄的鎏金雕花硌著掌心,那里還殘留著三天前擦過十三洲鎖骨時沾染的淡淡血味。
霧氣突然被攪動,法蘭西的銀發如同刺破黑暗的匕首,她從生銹的集裝箱轉角現身,今晚的裝束令人意外:沒有裙撐也沒有斗篷,取而代之的是裁剪利落的黑色作戰服,唯有腰間那條綴滿微型工具的皮帶暴露了她的身份——每件工具都是精鋼打造,邊緣磨得異常鋒利。
"你帶了我要的禮物。"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微微隆起的位置,不是疑問句。
河風突然轉向,將她的氣息送到英吉利鼻尖,火藥與冷鐵,還有某種更危險的味道,像是淬過毒的刀刃與陳年雪茄的混合。
"背叛就像淬毒的刀刃,"法蘭西突然貼近,嘴唇幾乎貼上他的耳廓,"越鋒利的越容易傷到自己。
"她的指尖劃過他大衣翻領,動作精準得像在拆卸槍械,卻優雅地抽走了那份密函。
英吉利沒有阻止,只是用傘尖攔住她的退路:"你的荷蘭朋友正在甲板上享受最后的狂歡。
"他聲音很低,卻讓法蘭西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霧中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荷蘭商船正在收起舷梯,而本該在甲板守望的水手像斷線木偶般接二連三地栽進漆黑的水里。
法蘭西突然笑起來,將密函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別著一枚形制古老的懷表,這并不是英吉利丟失的那枚,而是更早期的款式,表蓋上雕刻著百合花與玫瑰交纏的圖案。
"知道為什么我總選霧天見面嗎?"她的指甲刮過懷表玻璃,里面竟懸浮著一片楓葉標本,葉脈的金線在暗處發出詭異熒光,"因為霧氣,"她突然抓住英吉利的手按在那塊懷表上,"會模糊視線卻遮不住殺意。
"掌心傳來的震動讓英吉利瞳孔驟縮,這不是懷表而是微型引爆裝置,楓葉標本下藏著的絳紅色粉末正隨著心跳頻率微微震顫。
鐘樓的午夜報時突然響起,第一聲鐘鳴尚未消散,爆炸的沖擊波就掀翻了最近的貨堆。
英吉利在氣浪襲來前本能地撲倒法蘭西,鋼骨傘面在千鈞一發之際展開成盾牌,彈開的彈片在傘面上刮出刺耳聲響。
濃煙中傳來法蘭西的輕笑,她的嘴唇沾著不知誰的血,在月光下艷得像剛開刃的匕首。
"英雄救美?"她舔掉血珠,將某物塞進英吉利被震開的衣領,是那顆在懷表里發芽的劍麻種子,如今已經長成三寸長的幼苗,根系緊緊纏繞著一枚微型鑰匙。
"下次,"她掙脫懷抱時扯斷了他兩粒紐扣,"試試用子彈而不是懷表來談判。
"余音消散在碼頭盡頭的霧里,唯有那把插在地上的黑傘仍在微微震顫,傘柄底部不知何時多了個暗格,里面靜靜躺著半截雪茄,煙紙上潦草地寫著漢堡港的坐標。
英吉利站在逐漸飄散的硝煙中,手指撫過鎖骨處火辣辣的擦傷,不是彈片造成的,而是法蘭西作戰服上的鋼制紐扣在掙扎時刻意磨蹭出的紅痕。
遠處傳來警笛聲,水面上漂浮的荷蘭商船殘骸正在下沉,三盞紅燈中的最后一盞頑強地亮著,拼出摩斯密碼的最后一個單詞:"黎明"。
他彎腰拾起那兩粒崩飛的紐扣,其中一粒的內側刻著十三洲家族紋章的簡化版,另一粒則沾著新鮮的槍油。
河風突然送來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不是硝煙也不是血腥,而是法蘭西發間殘留的冷鐵與火藥的氣息,混著她總愛涂在腕間的,那種帶著硝石味的香水。
"最致命的陷阱,"英吉利對著空蕩的碼頭低語,"往往裹著最優雅的偽裝。
"他的影子在探照燈下被拉得很長,如同一把出鞘一半的佩劍,而泰晤士河正在腳下無聲地吞咽著所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