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改變,我得換一種活法!”
王晨站在淋浴下,任由熱水燙在冰冷的身體上,卻混不在意。
他抬手,擦干霧蒙蒙的浴鏡,死死的盯著鏡中的自己。
都說三十而立,自己的三十歲卻過的如此窩囊。
王晨已經在考慮辭職下海。
大學的女班長一直在邀請自己南下創業,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家,自己或許早就去了。
出了浴室,看著已經被砸到稀爛的臥室,王晨搖搖頭,只能躺在沙發上。
徐佳玉早就不在家住了。
提著行李,住進了富二代的別墅。
王晨打聽過,對方在章昌市的勢力頗深。
自己剛從電視臺出來,處里的處長和分管領導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顧全大局,要穩定。
體制內最大的優點在于穩定,最殘忍的似乎也是穩定。
穩定到自己甚至乎連表達憤怒的權利也沒有了。
許是淋了雨,接連幾個晚上沒有怎么睡好的王晨,就這么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才發現自己的公文包不見了。
這才想起來,恐怕是落在昨天的醫院了。
但上班兒時間趕不及,王晨只能先去單位打卡,要不然又該挨批評了。
省政府辦公廳,文史處。
王晨剛到單位,就被處長劉齊喊過去。
“昨天讓你打印的資料呢?趕緊給我。”
“處長,我現在給您打印,昨晚打印了一份,放包里,結果包落在醫院了。”
頂著劉齊想殺人的目光,王晨馬不停蹄打印資料。
劉齊他就這么站著,沒回話。
他沒有在意王晨為什么去醫院,他只在乎材料有沒有寫完。
直到王晨打印好了資料,劉齊這才開口,劈頭蓋臉一頓呵斥:
“小王,我一直以為你的能力非常強,所以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這份材料可是省領導要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
“現在卻這么糊弄我,就拿這種態度來對待工作?”
“你太讓我失望了!”
嘩啦!
剛剛打印好,還帶著余溫的材料,被甩在王晨臉上,落了一地。
或許他忘了,這可是省領導需要的材料。
現在被踩上幾腳,似乎也沒什么關系。
辦公室內,諸多同事們看到這一幕,紛紛搖頭。
劉齊的刻意打壓實在是太刻意了。
但事不關己,誰會出頭?
“不是批評你,王晨,你這工作態度太不像話了。”
冷不丁冒出一句陰陽怪氣。
王晨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坐在自己對面、向來不對付的嚴錚。
嚴錚是文史處的三級主任科員,他本科畢業后在社會上工作了三年,這才考入處里,去年踩著年限提拔了三級主任科員。
論工作能力,那是幾乎為零;論拍馬屁,整個辦公室都趕不上他一個。
嚴錚撅著屁股,把散落在地上的材料撿起來,交給劉齊。
“處長,一大早的,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劉齊接過材料,冷眉豎眼:“能干干,不能干,趁早拿著你名牌大學的畢業證去基層掛兩年點、省得礙我的眼。”
說完,拍拍屁股就準備走人。
王晨積壓的怒火終于發了。
“砰”
他拍了下桌子。
一把搶過劉齊手里的紙質材料,刺啦刺啦,直接撕成了碎片,天女散花一樣扔在地上。
“你干什么!”劉齊震怒。
“我干你媽!”
“老子一天天的給你們擦屁股,看我老實,就逮著我一個人薅是吧!”
“處里的活,嚴錚那幾個貨能干嘛?會干嗎?”
“沒人干,老子加班加點給你干!”
“干你媽媳婦兒都跑了,你還在這兒逼逼賴賴。”
王晨指著劉齊的鼻子,一通惡罵。
旁邊處室的人聽到響動,都跑過來圍觀。
劉齊氣得臉通紅:“你……”
“你什么你,當個處長很牛是吧?我告訴你,老子不干了!”
“文史文史,我看是一坨爛屎!”
王晨索性放開了罵,瞅了一眼旁邊目瞪口呆的嚴錚,手指一抬:“還有你,一條懶狗,給骨頭不吃,偏要舔一坨爛屎。”
圍在門口圍觀人群轟然一笑。
嚴錚氣的鼻子都歪了,擼起胳膊就想動手。
王晨一瞪眼,這小子又立刻就慫了。
“我現在要去醫院拿公文包,劉齊,有本事,你就把老子的編制撤了。”
“咱們省紀委見。”
“我倒要看看,是你這個處長硬,還是我的骨頭硬!”
王晨劈頭蓋臉說罷,奪門而出。
圍在門口的眾人也一哄而散。
“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劉齊被罵的滿臉漲紅,抄起電話就要向紀委舉報。
這種刺頭不處理掉,他這個處長以后還怎么當!
恰在此時,鈴聲響起。
劉齊看了一眼來電人,臉色微變,示意嚴錚關門。
同時趕緊堆起討好的笑容,彎腰接起電話:
“領導!我正想找您呢……”
“王晨是吧……我正想說呢,這小子……啊?您要見他?好好好,這就立馬讓他過去。”
劉齊掛斷電話,呵呵冷笑。
“處長,這是?”
“李正秘書長的電話。”
嚴錚好奇的伸過腦袋,就見劉齊冷冷開口。
“王晨這小子,不知道什么原因,估計得罪了秘書長,所以秘書長才聯系我。”
“哇!我說呢,這小子今天跟瘋狗一樣,見誰咬誰,這大概率是知道自己得罪了秘書長,成了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嚴錚恍然大悟。
“難怪她老婆要離婚……”
劉齊也樂了,幸災樂禍起來,抬手就給王晨發個短信。
電話都懶得打。
……
“李正?”
王晨看著短信,微微皺眉。
李正是省政府的副秘書長,正廳級,對口保障副省長、公安廳長李江河,是省里妥妥的少壯派。
因為他剛調省政府工作不久,加之為人低調,又不在同一棟樓辦公,平日里更是深入簡出,所以沒多少干部和他熟悉。
自己又一直在這個廳里的“邊緣處室”上班,和這些秘書長、副秘書長們幾乎沒有接觸。
劉齊不可能拿這種事騙人。
王晨雖然篤定主意要辭職了,但是也不敢得罪這種級別的領導。
只能一路小跑著,來到省政府辦公廳機關樓后頭的“省長樓”。
這是秘書長們和省長們的專門辦公場所。
門口有武警哨兵24小時站崗,沒有通行證或領導電話,不允許進入。
“同志,請出示通行證。”哨兵立即擺手示意。
“你好,是李正秘書長找我的。”
“王晨同志?”
王晨趕緊點頭,“是。”
“請出示你的一卡通或身份證件,秘書長同志已經提前交代了,核實完畢身份即可放行。”
王晨的一卡通在包里,而包又落在醫院了!
所以他只好掏出身份證遞給對方,哨兵核驗后,這才報了一個數字“301”辦公室。
…
王晨深呼吸一口氣,他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隨后,敲了敲門。
“請進。”屋里傳來有點熟悉的聲音。
“秘書長,您找我?”
李正抬頭那一刻,王晨驚呆了:啊,是您?
可不正是昨晚上,在醫院見到的那個中年男人!
竟然是省政府副秘書長!
“沒想到吧?”李正親自起身,給王晨泡了一杯茶。
“來,我們坐著聊一會。”
王晨剛坐下,就看到自己的公文包放在一旁。
“這是你的包吧?昨晚走得這么急,連包都忘了!怎么著?著急回家找媳婦啊?”
王晨無奈笑道,“昨晚太冷了,渾身濕透了,想著反正有您在,不礙事了,就先回去了。”
李正聞言起身,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掏出一個信封,踱步到王晨身邊。
“小王,首先為昨晚的誤會給你道歉。這是昨晚的醫藥費,請你務必收下。”
“能理解您的心情。”
王晨沒有客氣,也沒必要客氣,雙手接過信封,問道:
“秘書長,您女兒沒事了吧?”
“小蕊已經沒事了!她醒來后一直念叨著你,說要親自感謝你!要不是你這個恩人,昨晚這丫頭就危險了。”
“秘書長客氣了,這不是什么大事的!我相信任何一個人都會這么做的。”
王晨一邊回著,一邊心里嘀咕。
秘書長親自把自己喊過來,總不能就是為了這事兒?
李正點點頭,對王晨的態度很滿意。
當即話風一轉。
“小王,我記得,你是清北大學的法學碩士吧。”
“來單位五年,卻一直在文史處坐冷板凳,現在還是四級主任科員!”
“你甘心嗎?”
王晨深吸一口氣,搖搖頭:“組織工作不是討價還價,我能做的就是把本職工作干好……”
話沒說完,李正辦公室電話響起。
“喂…是我,江河省長一會要去省文史研究館調研…對…”
掛斷電話,李正嘀嘀咕咕。
“這劉齊怎么回事?一篇講話稿到現在還沒拿過來!”
“對了,小王,你是文史處的,這劉齊這人辦事能力怎么樣啊?”
李正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一邊拿起電話準備撥號。
王晨立刻反映過來。
都已經和劉齊撕破臉了,他也不想給劉齊面子了。
“秘書長,那份講話稿是我寫的,我這有紙質版和電子版。”
“公文包里就有打印好的紙質文件。”
“你寫的?”
李正驚訝地看著王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