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8】

2018年12月29日，冬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NS中學的柏油路面上。木溪文踩著斑駁的樹影，步伐不自覺地放慢。他今天特意換下了那身標志性的黑色制服，穿著一件普通的深藍色羽絨服，看起來就像個尋常的高中生。

手心微微沁出的汗水讓他有些煩躁。此行的目的很明確——找到周雪妍，約她出來聊聊。一方面是想弄清楚那天她站在天臺邊緣的原因，另一方面......木溪文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心底泛起一絲隱秘的期待：或許，英雄救美的橋段真能俘獲芳心？

這個念頭讓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隨即又迅速收斂。他想起昨天徐微明辦公室里那場尷尬的對話。

“喂，你知道......“木溪文當時罕見地支吾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女孩子一般喜歡喝什么？“

“??？“徐微明從文件堆里抬起頭，一臉茫然。待看清隊長泛紅的耳尖后，突然福至心靈——昨晚蕭怡在電話里提到，她閨蜜跳樓被救的事。能讓隊長這般反常的，除了那個叫周雪妍的女孩還能有誰？

“隊長，是不是為了周雪妍？“徐微明促狹地眨眨眼。

“少廢話！“木溪文惱羞成怒地拍桌，“到底知不知道？“

“奶茶啊，甜品啊，這些準沒錯?！靶煳⒚鲾[出一副情場老手的架勢，卻在心里暗笑：原來殺伐決斷的隊長，也會為這種事手足無措。

此刻，回憶著這段對話的木溪文，手里正拎著一杯加雙份珍珠的奶茶和一塊提拉米蘇。甜蜜的期待剛涌上心頭，就被記憶中周雪妍那雙盛滿絕望的眼睛狠狠刺痛。他皺起眉頭：究竟是什么，讓那個曾經在舞臺上光彩奪目的女孩，選擇縱身一躍？

木溪文的目光突然被一抹紅白相間的身影攫住。周雪妍站在教學樓前的梧桐樹下，花格連衣裙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襯著腿上淺色的保暖褲，整個人像一幅淡雅的水彩畫。當她轉過臉來，那雙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間被點亮，仿佛有星光落入湖面。

“周雪妍！“木溪文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少女纖細的手指將一縷調皮的發絲別到耳后，嘴角綻開一個淺淺的酒窩：“溪文同學?！?/p>

“那個......“木溪文突然覺得手里的奶茶袋子重若千鈞，耳根發燙。他從未如此正式地邀請過女孩——雅軒那種從小玩到大的不算?！澳阌锌諉幔课蚁?.....“他舉起手中的奶茶，像個笨拙的中學生，“請你喝杯奶茶，聊聊天?！?/p>

周雪妍剛要開口，一個明快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雪妍！該出發啦！“蕭怡蹦跳著出現在他們面前，校服裙擺隨著動作輕輕擺動。當她看清木溪文手中的奶茶時，眼睛立刻彎成了月牙：“哎呀，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別瞎說！“木溪文慌忙擺手，耳尖紅得快要滴血，“就是普通聊天！你們這是......“

“慈善晚宴，“蕭怡笑著挽住周雪妍的手臂，“高有德先生舉辦的。雪妍要去彈鋼琴......“

“高有德？“周雪妍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裙擺。

蕭怡疑惑地歪頭：“怎么了？“

“沒......沒什么。“周雪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但木溪文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閃過的恐懼。當她重新看向木溪文時，聲音輕得像羽毛：“明天......你有空嗎？“

“喂！“蕭怡突然用力拍了下周雪妍的肩膀，“別管什么晚宴了！“她朝木溪文眨眨眼，“你們去吧，我自己去就行啦！“

木溪文剛要開口應允，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那急促的電子音像一把鋒利的剪刀，瞬間剪斷了校園午后慵懶的氛圍。

“抱歉，我得接個電話?！八櫭继统鍪謾C，屏幕上“未知號碼“四個字讓他瞳孔微縮——是“兮若“的加密線路。

滑動接聽的瞬間，人工智能特有的平靜聲線從聽筒傳出：“隊長，目標已鎖定。“

“誰？“木溪文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

“當年的最后一名兇手。已確認在德賽共和國尼澳市現身?！?/p>

木溪文握著手機的指節瞬間泛白，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殺意，轉向周雪妍時已經換上勉強的笑容：“朋友有急事...明天九點，校門口，我一定準時到?！?/p>

周雪妍乖巧地點頭，還沒來得及道別，木溪文已經轉身大步離去。他走得那么急，黑色風衣下擺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轉眼就消失在校園拐角處。

蕭怡歪著頭，看著周雪妍失神地望著木溪文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喂，雪妍......你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胡、胡說什么呢！“周雪妍慌忙否認，白皙的臉頰卻瞬間染上晚霞般的紅暈。

“哎呀，喜歡就喜歡嘛！“蕭怡壞笑著湊近，像只頑皮的小貓般蹭著她的肩膀，“哪個少女不懷春啊？你看你，心跳加速，眼神閃躲，臉都紅成蘋果啦~“

“蕭怡！“周雪妍羞惱地跺了跺腳。

“嘿嘿，說不定很快你就能和心上人貼貼咯~“蕭怡突然收起玩笑的表情，壓低聲音道，“不過......他可不是普通人?！?/p>

“什么意思？“周雪妍一怔。

“想想昨天，他可是從八樓跳下去救你，徒手拉住下墜的你，自己卻毫發無傷......“蕭怡意味深長地眨眨眼，“這能是普通人嗎？“

“不是普通人......“周雪妍喃喃自語，眼神突然變得恍惚，“那......他能救我嗎？“

“嗯？你說什么？“

“沒什么！“周雪妍慌亂地擺手，“你......和他很熟嗎？“

“當然啦，他可是徐微明的好朋友！“蕭怡突然板起臉，“對了雪妍，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要做那種傻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真的沒有......“周雪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答應你，不會再那樣了?！?/p>

“這還差不多！“蕭怡松了口氣，“要是有人敢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昨天差點把我嚇死！“

“嗯，一定?！爸苎╁昧c頭，目光卻不自覺地再次飄向木溪文消失的方向。蕭怡沒有注意到，好友眼中重新浮現的迷茫與深不見底的哀傷，更聽不見她幾不可聞的呢喃：“不......你幫不了我的......侍神教......那是連他們都無法對抗的存在......“

晚八點德賽共和國尼澳市星光購物中心

尼格·海爾拉緊了緊身上的棉襖，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冬夜里格外明顯。這個來自比亞的難民已經在德賽共和國生活了五年，憑借著吃苦耐勞的本性，他從一個建筑工地的臨時工，一步步做到了現在這家大型商場的維修部經理。

今晚，他想為德賽籍的妻子挑選一份結婚紀念日禮物。購物中心璀璨的霓虹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就在他準備推開玻璃門時，一群舉著標語的希伯來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橫幅上用醒目的德賽語寫著：“停止針對希伯來人的暴力！“

尼格的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這些道貌岸然的希伯來人，當年在比亞作威作福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七年前的那個雨夜——那時他還是侍神教的虔誠信徒，跟著幾個同伴沖進大學教授的豪宅。那個被教主稱為“罪惡之源“的小女孩驚恐的眼神，至今仍會在午夜夢回時浮現在眼前。

“奇怪...“尼格突然打了個寒顫，一種莫名的危機感涌上心頭。他環顧四周，購物中心門口人來人往，并沒有什么異常。“大概是太累了?！八麚u搖頭，決定先去趟洗手間。

走進洗手間時，他沒有注意到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在門口掛上了“維修中“的牌子。當尼格站在小便池前時，身后的門被輕輕關上了。金屬門鎖發出的“咔嗒“聲，在空蕩的洗手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海爾拉舒暢地打了個尿顫，正在系皮帶時，一個魁梧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堵住了巷子出口。

“嘿，老兄，借過？“他用德語嘟囔著，醉醺醺地抬起頭。

對方紋絲不動，低垂的頭顱埋在陰影里：“會說格蘭語嗎？“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會...會啊...“海爾拉的酒醒了大半，不自覺地后退半步。

那人突然抬頭，巷口昏黃的路燈照出一張東康人的圓臉——和一雙血紅的眼睛。那瞳孔像兩滴凝固的鮮血，在黑暗中泛著妖異的光。

“你...你生病了？“海爾拉的牙齒開始打顫。無形的壓迫感如潮水般涌來，他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那人緩緩掏出塊古銅懷表，表蓋彈開的瞬間，海爾拉如遭雷擊——照片上那個扎著蝴蝶結的小女孩，正是多年前他親手......

“看來認識?！凹t眼男人露出惡魔般的微笑。下一秒，海爾拉只覺得天旋地轉，后背重重撞上磚墻。蛛網般的裂紋在墻面上蔓延，簌簌落下的灰塵中，他像塊破布般滑倒在地。

海爾拉胸腔里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有把鐵錘在反復敲擊心臟。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在劇烈的咳嗽后，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到底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

“不認識？“那個身影緩緩蹲下，聲音陰冷得像是從地獄最深處傳來。

“你他媽到底是誰？！“海爾拉的聲音因恐懼而扭曲。

“還記得那個壁櫥嗎？“對方突然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那個小女孩跑出來的壁櫥......我就藏在里面。“他湊近海爾拉耳邊，輕聲道：“你們真該后悔，沒檢查那個壁櫥?！?/p>

“你......“海爾拉渾身發抖。

“正義聯盟隊長——木溪文?！?/p>

海爾拉瞳孔驟縮：“我那些同伴......都是你......“

“聰明。“木溪文的聲音冷得像冰，“別擔心，你很快就能和他們團聚了。“

一記重拳狠狠砸在海爾拉臉上，他的世界頓時天旋地轉。木溪文的聲音在耳邊炸響：“為什么？！她才七歲！你們怎么下得去手！“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哈哈哈！“自知必死的海爾拉突然狂笑起來，“那個小妖怪......根本不配活著！我是在替天行道！侍神教萬歲！“

“她父母只是大學教授！“木溪文渾身顫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又怎樣？“海爾拉獰笑著，鮮血從牙縫里滲出，“你這個懦夫！就躲在壁櫥里......看著我們砍死他們全家......哈哈哈！懦......“

話音戛然而止——一道寒光閃過，海爾拉的嘴角被袖刃劃開至耳根，鮮血噴涌而出。他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眼瞳徹底化作血色的惡魔，終于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恐懼。

木溪文緩緩直起身子，指節上沾染的鮮血在燈光下泛著暗紅的光澤。他俯視著地上那具殘缺的軀體，聲音冷得像極地的寒風：“既然你這么虔誠，那就帶著你的信仰，去見你那該死的神明吧。“

最后一記重拳落下，伴隨著西瓜爆裂般的悶響。鮮血與腦漿飛濺在墻壁上，像一幅扭曲的抽象畫。木溪文走到洗手臺前，鏡中映出他濺滿血點的臉龐。水流沖刷著指縫間的猩紅，透明雨衣被隨意丟棄，像一張被揉皺的血色薄膜。

他從內袋取出那個精巧的計時裝置——外表與普通腕表無異，卻能在瞬間將方圓五米化為焦土。指尖輕觸啟動鍵，滴答聲在寂靜的廁所里格外清晰。五分鐘的倒計時，足夠他從容離開。

爆炸的轟鳴準時響起，火光從窗口噴涌而出。路人們驚慌駐足，對著燃燒的建筑指指點點。警笛聲由遠及近，木溪文站在陰影處，從懷中取出那枚古銅懷表。照片里的小女孩永遠定格在七歲的笑靨。

他將懷表緊貼心口，仿佛這樣就能穿越時空，擁抱那個雨夜的亡靈。多年的夢魘在此刻終于畫上句點，但他知道，有些傷痕永遠不會愈合?；鹧嬗痴障拢p聲許下誓言：“瑪利卡，都結束了。我向你保證，這樣的悲劇，絕不會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