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棲鳳山別墅的第四天，蘇晚晚幾乎是在一種恍惚的狀態中度過的。華麗的牢籠，無所事事的真空，以及對父親病情的擔憂，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緊緊纏繞。

厲司爵依舊行蹤莫測。他似乎徹底遺忘了她的存在，這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卻又陷入另一種更深的迷茫——他究竟把她放在這里，是為了什么？

下午，林嫂敲開了她的房門，手里捧著一個巨大的、扎著精致緞帶的禮盒。

“蘇小姐，這是厲總吩咐送來的。請您換上，晚上陪厲總出席一個晚宴。”

晚宴？

蘇晚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那種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場合，離她太遙遠了，她本能地感到畏懼和排斥。

“我……我不想去……”她小聲地拒絕，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林嫂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公事公辦地說：“這是厲總的吩咐。協議第七條，乙方需在甲方需要時，陪同出席必要場合。”她將禮盒放在床上，語氣不容置疑，“請您一小時后準備好。造型師會過來為您打理。”

協議……又是那紙冰冷的協議。

蘇晚晚看著那個華麗的禮盒，仿佛看著一條冰冷的鎖鏈。她沒有說不的權利。

一小時后，造型團隊準時抵達。她被按在梳妝臺前，像一個人偶般被精心打扮。長發被挽成優雅的發髻，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臉上化了精致的妝容，掩蓋了連日的蒼白和憔悴，卻也讓她覺得陌生。

禮盒里是一條香檳色的吊帶長裙，面料柔軟垂順，綴著細碎的閃光，價值不菲。當她換上這條裙子，看著鏡子里那個瞬間被華服包裹、卻眼神空洞的女孩時，一種強烈的割裂感油然而生。這根本不是她。

晚上七點，厲司爵的車準時停在了別墅門口。

他今天穿著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燕尾服，襯得身姿愈發挺拔卓絕，氣質冷峻矜貴。當他走進客廳，看到站在樓梯口的蘇晚晚時，深邃的眼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隨即又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深沉。

她確實很美，那種干凈剔透的氣質，被華服稍稍點綴，便散發出一種引人采擷的純欲風情。只是那雙眼睛里的不安和抗拒，太過明顯。

“走吧。”他沒有多余的話，甚至沒有一句贊美或評價，只是淡漠地轉身。

蘇晚晚攥著手拿包，指尖冰涼，深吸一口氣，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

車內氣氛壓抑。厲司爵在處理手機郵件，側臉線條冷硬。蘇晚晚緊緊靠著車窗，盡可能離他遠一點，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手心微微出汗。

晚宴設在市中心最頂級的酒店宴會廳。水晶燈璀璨奪目，悠揚的古典樂流淌，空氣中彌漫著香水、雪茄和美食混合的奢靡氣息。名流云集，衣香鬢影，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得體而疏離的微笑。

當厲司爵攜著蘇晚晚出現時，瞬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厲氏集團年輕掌舵人的女伴，本身就是一個引人矚目的焦點。更何況，蘇晚晚的出現是如此特別——她不是以往任何一位活躍在社交圈的名媛或明星，她年輕、新鮮、美麗得讓人屏息，卻又帶著一種與這場合格格不入的單純和怯生生的緊張。

無數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探究的、好奇的、羨慕的、乃至嫉妒的。竊竊私語聲在周圍響起。

“那是誰？”

“沒見過，新人？長得真不錯，就是有點小家子氣。”

“厲總換口味了？喜歡這種清純掛的？”

那些目光和低語像細密的針，扎得蘇晚晚無所適從。她下意識地往厲司爵身后縮了縮，手指不自覺地抓住了他燕尾服的衣角。

這個細微的、依賴性的動作，讓厲司爵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垂眸瞥了一眼她拽著自己衣服的、微微發抖的小手，沒有拂開，反而極其自然地伸出手臂，讓她挽住。

“跟著我，不用說話。”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力量。

蘇晚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緊緊挽住他的手臂，感受著他手臂傳來的溫熱和力量，狂跳的心似乎稍稍安定了一些。

厲司爵從容地周旋于眾人之間，談笑風生，游刃有余。他偶爾會簡短地向人介紹一句“蘇小姐”，便不再多言，將她很好地護在了自己的氣場范圍內，替她擋掉了大部分直接的探究和令人不適的應酬。

然而，總有不速之客。

“司爵，好久不見。”一個嬌媚的女聲響起。穿著性感紅色深V長裙、明艷照人的當紅女星柳芊芊端著酒杯走了過來，目光直接落在蘇晚晚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敵意，“這位是？面生得很，不介紹一下？”

柳芊芊是厲司爵曾經的緋聞女友之一，一直以厲司爵的紅顏知己自居，從未放棄過嫁入豪門的夢想。蘇晚晚的出現，讓她感到了強烈的危機。

厲司爵神色淡漠：“蘇小姐。”依舊是簡單的三個字。

柳芊芊碰了個軟釘子，心下更是不悅，笑容變得有些勉強：“蘇小姐真是……年輕可愛。在哪高就？還是……還在讀書？”她的話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暗示著蘇晚晚學生氣的稚嫩和可能不上臺面的身份。

蘇晚晚的臉瞬間白了白，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能感覺到對方來者不善。

厲司爵眉頭微蹙，正要開口。

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帶著幾分戲謔：“芊芊，你就別為難小姑娘了。司爵難得帶女伴出來，自然是寶貝得緊。”說話的是李氏集團的公子，李哲，有名的花花公子。他目光**地在蘇晚晚身上流轉，帶著令人不適的玩味，“蘇小姐是吧？果然是個美人胚子，怪不得能入我們厲總的眼。不知道有沒有興趣來娛樂圈發展？我最近正好投資一部電影……”

他的話更加露骨和輕浮。

蘇晚晚感到一陣反胃，挽著厲司爵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身體微微僵硬。

厲司爵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周身的氣壓陡然降低。他目光冰冷地掃過李哲，如同利刃：“李公子，管好自己的事。”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極強的威懾力，讓李哲臉上的笑容一僵，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沒敢再說什么。

柳芊芊見狀，心里更是酸澀難當。厲司爵竟然如此維護這個來歷不明的丫頭！

她不甘心，又笑著對蘇晚晚舉杯：“蘇小姐，初次見面，我敬你一杯吧？不會不賞臉吧？”她示意侍者給蘇晚晚遞上一杯香檳。

蘇晚晚看著那杯冒著氣泡的金色液體，手足無措。她不會喝酒，也從未喝過。

“她不會喝。”厲司爵直接替她擋了回去，語氣不容置疑。他甚至沒有給柳芊芊再次開口的機會，攬住蘇晚晚的肩膀，淡淡一句“失陪”，便帶著她轉身離開，將臉色難看的柳芊芊和李哲直接晾在了原地。

走到相對安靜的露臺，厲司爵才松開她。

“不必在意他們。”他看著遠處城市的燈火，聲音聽不出情緒。

蘇晚晚低著頭，心里亂成一團麻。剛才那一幕幕，那些充滿算計和輕蔑的目光，那些綿里藏針的話語，都讓她深刻地意識到這個圈子的復雜和冰冷，也意識到自己在這個男人身邊，會承受多少莫名的敵意和審視。

“我……我想回去了。”她聲音微顫，帶著懇求。她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這里。

厲司爵回頭看她，女孩眼圈微微泛紅，像受了極大委屈的小動物，強忍著才沒哭出來。他沉默了幾秒，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

“好。”

回去的車里，比來時更加沉默。

蘇晚晚看著窗外，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留在這個男人身邊，她要面對的，遠不止那一紙契約那么簡單。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而她，赤手空拳，毫無還擊之力。

厲司爵看著她安靜的側影，車窗外的霓虹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忽然，他開口，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以后不會讓你應付這些。”

蘇晚晚怔住，詫異地轉頭看他。

他卻已經閉上了眼睛，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她的幻覺。

車窗外，夜色濃稠。

一場無聲的硝煙，似乎才剛剛開始，又似乎，因為男人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悄悄發生了某種轉變。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