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不知道多久的李奇,忽然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
他連忙伏下身子辨別聲音來的方向,發現來自于自己左側,一座塌了半間的房子里。
那房子是用紅磚加預制板砌成的,沒有倒塌的一邊搖搖欲墜,隨時可能發生危險。
李奇毫不猶豫的沖了進去,終于在屋子角落里,發現一個被壓住的,身體形狀已經扭曲了的女人。
李奇一眼就知道,那女人已經走了。
女人在最后關頭,用自己的骨頭和旁邊裝滿書本的柜子,勉強撐起一個狹小的空間。
書柜里的紙筆散落一地。
在那個空間里,躺著一個包在被子里的小嬰兒。
李奇先小心的把小嬰兒抱了起來,然后想了一下,運起渾身力氣,猛然頂向女人身上的石塊。
轟隆一聲,剩下半間房子轟然倒塌,李奇咬牙用身體扛住掉落下來的磚頭瓦塊,瞬間他的后背就被劃開一道道血痕。
李奇渾然不覺,用另一只手狠狠一抓,帶著女人的遺體跑了出去。
他把女人的尸體放到屋外,才發現女人手里緊緊握著一張寫著字的紙,應該是在生命最后一刻,撿起地上的筆寫的。
他看了一眼,心頭一緊。
最終抹了一下眼角,起身把嬰兒送回到車隊旁邊。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五個小時時間里,李奇憑一己之力,已經背回來37個活人。
這嬰兒是第三十八個。
周圍群眾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充滿了莫名的敬畏。
被救的人有些竟然找到了自己的親人,本來已經破碎的家庭竟然重新完整,他們看到李奇的時候,目光中竟然帶著莫名的虔誠。
五個多小時時間里,郝庭峰和司機,跟車的人們已經把除了藥品和醫療器械以外的所有東西都卸了下來。
食物和水很快就分發沒了,棉衣和棉被也被拿走了一大半。
很多災民開始用雨布搭建臨時的住所。
雨姐走過來,她看李奇的眼神也變了,充滿了溫暖。
“弟弟,喝點水,歇一會兒吧。”
李奇搖搖頭,把手里的紙放到雨姐手里。
“這孩子的媽媽已經沒救了,這是她給孩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話,保存好,給孩子留著。”
紙條上寫著一行秀麗的字
“親愛的小豆豆,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要記住我愛你。”
雨姐再一次泣不成聲。
就在這時,一隊人走了過來,遠遠的就呼喝道
“你們從哪來的,誰讓你們分配救災物資的?
馬上給我住手!”
這隊人氣勢洶洶,從車尾走過來,發現車里的物資幾乎都被搬空了,一臉的惱羞成怒。
“你們的負責人是誰?
領導是誰?
你們是從哪冒出來的?
所有救災物資得先交給我們會里頭,再由我們統一分配,這點規矩你們都不懂么?
亂發一通,出了問題你們負得起責任?”
李奇已經沒興趣跟這種東西爭論了,他跟雨姐擺擺手,示意她去扯皮,轉身又走進廢墟之中。
耳中傳來那人跟雨姐歇斯底里的喊。
“方便面你們竟然都分出去了?
那領導吃什么?
我們會里的同志吃什么?
讓領導和我們餓著肚子指揮救災么?
我告訴你們,這樣不行的,懂不懂什么叫輕重緩急?
你們這種意識,遲早要出大事!”
雨姐裝糊涂
“你們是什么會?”
“XX會!”
“XX會所?我沒去過啊,在哪開業的,姑娘漂亮么?”
“什么會所!你別胡說八道,是XX會!”
“奧,好好,你等災情結束的,我肯定去你們會所消費。”
李奇在心底默默給雨姐點贊,加快腳步沖進廢墟。
天亮了,視野越來越好,李奇猛然發現兩位老人抱在一起,坐在一個馬上就要倒塌的二層樓前面。
他急忙沖過去,才發現是一個老爺爺抱著一個老奶奶。
“爺爺,這里危險,快起來。”
老人身上全是灰塵,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李奇一眼,搖了搖頭。
“我老伴沒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孩子,別管我了,去吧。
好好活著。”
李奇哪里肯走。
“那您的兒女呢?他們會擔心您的。”
老人凄然一笑
“大兒子打小日子犧牲了,二兒子打老蔣沒了,老三抗美援朝,死在江那邊。
養大一個,犧牲一個。
連個孫子都沒給我留下,就都走了。
只剩我跟老伴相依為命。
前天我老伴忽然跟我說,以后得走到我前面去,要不然剩她一個人在這世上,她害怕。
我當時還笑呵呵的說好。”
說完這話,老人忽然輕輕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這張破嘴,我當時怎么就能說了那一聲好呢?
現在她走了,我才發現,害怕的是我自己,不知道一個人怎么繼續活著的,是我啊……”
兩滴渾濁的熱淚從老人臉上滑落,他緩緩低下頭,貼住懷中老伴的額頭,再也不說話了。
李奇聞言,眼眶發紅,他看了一眼面前隨時可能倒塌,把老人壓住的小樓。
忽然一咬牙,以身為錘,用鐵鍬護住腦袋,狠狠一撞。
呼隆一聲,小樓向后倒塌,李奇身上則留下幾個血窟窿。
他不以為意的甩甩手,確認周圍不會再有什么東西傷到老人之后,挺直腰板向老人敬了個軍禮。
“大爺,您保重。”
轉身離開。
他不知道該怎么勸。
他覺得,自己也沒資格勸。
人有權為自己的生命做主,無論是選擇活著,還是選擇故去。
他在不遠處又挖出一個小女孩,很可惜,女孩的一條腿被砸斷了。
移開小女孩腿上壓著的大梁的時候,旁邊又落下來幾塊大石頭,砸到李奇后背上。
一股刺痛襲來,應該是撕開了一條不小的口子。
李奇無動于衷,反正他恢復得快。
抱著小女孩回到營地,就看到雨姐在打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人。
大嘴巴子跟不要錢似的,正反面啪啪抽。
雨姐打完了,那男人還不服氣。
“你沒有理還打人,我要去派出所告你。
什么玩意啊,不給我好衣服穿還打我,你們都是土匪,強盜。
你們不得好死!”
聽男人還在碎嘴子,王誠都忍不了了,起身就要再去揍他,把他嚇得撒腿就跑。
李奇放下女孩,微笑問雨姐。
“咋了?把你氣這樣?”
“這個踏馬王八犢子,昨晚來領走一件軍大衣,剛才跑回來,說那衣服開線了,有點露棉花,讓我給他換。
這特么的,要飯還嫌肉少,撿饅頭吃嫌面黑。
白給他的他還過來跟我窮講究。
我告訴他,都發完了,沒有了,對付穿著吧。
結果他還來脾氣了,罵罵咧咧的,最后讓我把身上的貂脫了跟他換,說是讓我嘗嘗穿露棉花的軍大衣是什么滋味。
那表情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我本來懶得理他,他不依不饒的,跟特么綠豆蠅子似的一直纏巴我,我就來氣了,扇了他一頓。”
雨姐說完,給自己都氣樂了。
一屁股坐到一塊石頭上,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白酒,抹了下嘴角看著李奇,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