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晗連忙起身還禮。
目光在觸及華蘭的瞬間微微一滯,溫聲道:“華蘭妹妹別來無恙。”
華蘭眼波流轉(zhuǎn),眉梢都帶著歡喜。
老太太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瞧瞧這兩個孩子,倒像是戲文里唱的才子佳人。”
“母親說的極是!”
“前兒我姐姐得知我們盛家覓得佳婿,那話里話外的酸勁兒別提有多大了,簡直能腌一缸子的酸菜。”
王若弗眉飛色舞的說著,眼下還帶著幾分得意。
這么多年下來,她總算是揚眉吐氣一回了。
老太太慢條斯理地撥弄著腕間的佛珠,意味深長道:“康家如今大不如前,咱家倒還算順遂,她心生羨慕也是常理。”
“怕就怕在,你們姐妹間將來因這些事情而生出嫌隙。”
老太太早就看出王若與性子睚眥必報,氣量狹小,最看不慣旁人比自己好。
當年盛纮舉家外放偏院之處時,每逢年節(jié),她可沒少明里暗里的出口譏諷。
反觀王若弗,雖沖動易怒,嘴上沒個把門,可最是心軟純善,縱使給她把刀,也斷不會想到取人性命上去。
盛家但凡換個大娘子,林噙霜都沒法蹦跶這么多年。
王若弗蹙了蹙眉頭,臉上笑意漸漸收斂。
“母親想多了吧,我姐姐她不至于如此,前兒還說想來給您請安呢。”
話雖這么說,可她眼神卻有些飄忽不定,顯然自己心里也沒底。
當年王若弗出生時,恰逢王老太師被外放至偏遠苦寒之處,條件尤為艱苦。
便把王若弗寄養(yǎng)在經(jīng)商的叔叔家,只帶了長子王世平和長女王若與。
商人家不大講究禮儀規(guī)矩,叔叔嬸嬸又沒有親生女兒。
一家子都把王若弗視為掌上明珠,變著法兒的哄她高興,幾乎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
直到十歲那年。
王老太師政績斐然,功成名就的調(diào)任回京,這才把王若弗接回家中。
王家老太太看著知書達理,嘴甜貌美的長女。
又看了看言語舉止粗俗,整日嘰嘰喳喳個不停的小女兒,心里更偏向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當初盛老太太去王家提親時,原本是奔著嫡長女去的。
就連王老太師和王老太太也一致認為盛纮大有前途,意欲許配長女。
偏王若與看不上盛纮的家世和庶子身份,執(zhí)意要嫁給康家的嫡長子康海豐。
彼時的康家家世顯赫,與王家門當戶對。
康海豐殿試的名次比盛纮還要靠前,汴京的名門閨秀們爭著想要嫁進康家。
可沒想到康海豐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紈绔子弟。
自打康家老太爺離世,康海豐接任族長后,就徹底放飛自我。
有官不好好當,也沒本事?lián)沏y子。
丁憂的時候還丁出了個孩子,被言官彈劾,直接丟了官位。
這些年不想著上下走動,恢復(fù)官位,直接擺爛起來,成天跟滿屋子的通房妾氏鬼混,弄出十多個庶子庶女。
眼瞅著就要敗落到靠王若與嫁妝過日子的程度。
盛纮輕咳一聲,他不僅看不慣王若與的嘴臉,更瞧不上康海豐的做派。
“你今后與康家還是少來往的好。”
王若弗蹙起眉頭,對老太太和盛纮的話顯然有些不以為然。
自顧自小聲嘟囔道:“可她畢竟是我親姐姐……”
華蘭聞言,不動聲色的在她胳膊上捏了一把,王若弗會意后,這才重重點頭答應(yīng)今后少往康家跑。
老太太再次將目光放在趙晗身上,只見她語調(diào)舒緩,一副閑話家常的模樣。
“晗哥兒,先前在揚州時,我曾聽聞你父親在你尚未出世前就離世了?”
趙晗眼下閃過一抹狐疑,而后鄭重點頭道:“確實如此。”
“那年家父在前往汴京的途中,不幸遇上暗流,同行的四五艘船都被卷入河中,連尸骨都不曾尋回。”
盛老太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而又問:“那你父親族中可還有親眷?”
趙晗略作沉吟,仔細回想一番后,道:“只依稀記得母親和家中媽媽提過,家父這一支早年就遷出宗族,在汴京做些買賣。”
“倒是幾位遠房叔伯,不過這些年從未有過往來。”
“因此,族中事務(wù),晚輩幾乎無從知曉。”
聽到汴京二字后,老太太眼神泛起一抹幾乎無法令人察覺的波瀾。
話倒是能說得通,只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盛纮滿臉困惑的看著老太太,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母親好端端問起這些做什么?這不平白讓人家想起傷心事兒。”
說著,他擔(dān)憂的看了眼趙晗,生怕這些問話惹得這位未來女婿不快。
盛老太太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盞,輕嘆一聲。
“人老了,難免喜歡閑話家常,晗哥兒勿怪。”
趙晗忙拱手道:“老太太不過是在關(guān)心晚輩罷了,哪里來的怪罪。”
另一邊,聽雪居,此處布置的素雅得當。
衛(wèi)小娘正滿眼寵溺的逗弄著柳哥兒,眼下柳哥兒已有四五個月,長得越發(fā)白胖可愛。
藕節(jié)似的小胳膊小腿歡快的蹬個不停,時不時發(fā)出“咯咯”的笑聲。
盛纮每月也會來看他們幾次,不過多數(shù)還是在林棲閣。
小蝶緩緩將妝奩打開,輕聲道:“小娘,你當真想好了?”
衛(wèi)小娘收斂神色,指尖在妝奩邊緣輕輕摩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自打在鬼門關(guān)上走過一遭,我倒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我雖無意與她爭些什么,可總不能看著自己一次次淪為魚肉,任人宰割。”
“林噙霜的手斷不敢伸去壽安堂,眼下明兒有老太太庇佑,我放心不少。”
“將來明兒的婚事,也自當由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很是疼她,必不會薄待。”
“可柳哥兒還小,身為盛家子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主君雖不至于對他不管不顧,心里到底還是會分出個親疏貴賤。”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明蘭前程無憂,衛(wèi)小娘自然又開始盤算起柳哥兒的。
盛長柏的地位在盛家自不必多說,可柳哥兒不同。
同為庶子,萬一哪天他能得盛纮幾分青眼,便是生生擋了盛長楓的路。
即便身在汴京,林噙霜也絕不會容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