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裎得了宋光的首肯，放下心來。

又說起曲連枝，“她不想嫁到王家，求了我好多次。”

曲恒死后，曲連枝看起來不是瘋了，而是傻了。

經常一個人坐在窗前，看落葉能看一天。

又或者是坐到月湖的涼亭里，盯著湖面看一天。

侯府里的下人都說二姑娘被鬼神攝去了魂魄。

曲裎以前對這個女兒不是很上心，也沒有投入太多的關注。

只是現在兩個兒子都死了，他的目光不由的落在女兒的身上。

宋光對這個外孫女，沒有同情。

他甚至覺得不值一提。

“御賜的婚事，她不嫁，那就讓整個侯府陪葬。”

一句話就把曲裎打發了。

只要上了花轎，抬到王家，哪怕是死在洞房花燭夜，也沒關系。

他要王家的銀子，王家要地位，這樁婚事，本就是買賣。

曲裎走后，宋光起身往宋璋的院子去。

被太子射的那一箭，傷得不輕，手臂抬不起來了，東宮的差事，自然也無法去了。

宋璋郁郁想不通。

太子怎么會突然傷他。

宋玉楨陪著哥哥，安撫他，“人總有失手的時候，想必太子殿下也不是故意的。”

“哥哥不要多想，好好養著傷就是了。”

宋璋卻覺得不對勁。

“妹妹，你覺得殿下的心變了么？”

他自幼陪在太子身邊，在他心里，太子就該和宋家是一體的。

到了年紀，娶了宋玉楨，登基，生下皇子，立為太子。

他接替祖父的職位，帶著宋家，開始攀登新的高峰。

可，太子有些不對勁。

不肯娶宋玉楨就算了，那一箭，怎么會射穿他的肩膀呢？

宋璋不敢說，其實他在太子的眼里看到了殺氣。

“殿下的心怎么會變呢？”宋玉楨微笑，不動搖。

“沒有宋家，他斗不過長公主的，”宋玉楨說，“他連趙元容都斗不過。”

宋璋震驚。

他的妹妹，一心想嫁給太子，怎么會說這樣的話？

“玉楨說得沒錯，沒有我們宋家，太子誰也斗不過。”宋光走了進來。

兄妹兩人趕緊見禮。

“祖父，您怎么來了？”宋璋滿眼孺慕。

他心里，祖父是撐起宋家的大樹。

宋光關切的看著唯一的孫子，有心疼，也有惋惜。

他寄予厚望的孫兒，資質平平，還沒有孫女看得透徹。

不過，也未必是壞事。

心思沒有那么通透，也少了很多的困擾。

“你好好養著，等你好了，就不必去東宮了，祖父另外再給你安排職位。”

宋光知道太子這一箭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赤影。

可他想要，宋家就得給么？

毛頭小子長大了，開始有別的心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可是祖父，孫兒在太子身邊很好，”宋璋說，“這次不過是個意外。”

宋光臉色微變。

他吸了口氣，平復情緒，“若是下一次，那一箭射中的是你的喉嚨呢？”

宋璋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不會的。”

太子又不是瘋了。

“哥哥，你聽祖父的就是了。”宋玉楨忍不住開口。

宋璋閉了嘴。

宋光耐心的又和他說了幾句，起身對宋玉楨說，“你隨祖父來。”

宋玉楨低眉垂眼跟在身后。

“玉楨，你想嫁給太子嗎？”宋光冷不丁的問。

宋玉楨沒有太多的表情，“嫁給太子，是我從小就放在心頭的大事。”

“祖父問的是，你現在還想么？”宋光停下腳步，認真的看著她。

宋玉楨不答反問，“我可以不想嗎？”

很少有人用這種語氣和宋光說話。

他沒有惱怒，反而欣賞，“你可以不想。”

“可是以前，我說我不想，被祖母罰跪打手心，”宋玉楨微笑，“她說，不準有那樣的念頭。”

宋家的姑娘，一心要為宋家考慮。

宋光微微蹙眉，“你祖母已經去了，你不該對她有怨言。”

“孫女不敢。”宋玉楨認錯很快。

“今非昔比，你哥哥受傷之事，他看不明白，你是懂的，”宋光直接說，“你不用嫁給太子了。”

宋玉楨波瀾不驚，“祖父幫孫女相看好了新的夫君人選，是么？”

她這樣的聰慧，一點就通，宋光本該高興，可卻有點堵得慌。

“此事后面再說，你日后也無需再進宮。”

丟下這一句，宋光就走了。

宋玉楨屈膝送他，待人走遠了，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去看你哥哥了？”柳氏見她不是很高興，心里一緊，“可是身體有恙？”

“沒有，”宋玉楨趕緊斂容，“哥哥沒事，祖父說等他好了，給他另外再謀一件差事。”

柳氏放下心來，又問，“太子的騎射功夫可是從前的侯老將軍教的，怎么會射歪呢？”

“他和宋家撕破臉了。”宋玉楨直言。

“娘，太子不是陛下，我也做不了姑母，”她盯著柳氏，一字一頓，“哥哥更沒有祖父的本事。”

柳氏臉色大變，隨后惶恐，“那你怎么辦？玉楨，你怎么辦？”

她一出生，就是要嫁給太子的。

如果太子不想和宋家一條心，那她的女兒怎么辦？

“祖父說，我不用嫁給太子，他會幫我再找一門親事。”

柳氏的心落了地，“那就好，那就好。”

抬眸卻見女兒沒有半分高興。

“娘也覺得這樣很好嗎？”她問。

“難道不好嗎？”柳氏握著她的手，心疼，“嫁一個如意郎君，和他白頭偕老，別和娘一樣……”

說著眼淚落了下來。

宋玉楨也不再繼續說，輕聲安撫了幾句。

入夜，她披著衣裳從床榻上起來，靜悄悄的，沒有驚醒丫鬟。

推窗見月，宋玉楨吐出一口濁氣。

他們讓她嫁給太子，她答應了。

如今又說不用嫁了，她不答應。

沒有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的道理。

宋玉楨腦海里一直記著趙元容說的那句話，她要和太子搶江山。

她厭惡趙元容，可趙元容能做的，她也能。

她做不了姑母，但她可以做得比太后更好一些。

以前在含元殿，她聽姑母提起，宋家有一支名為赤影的暗衛。

想必太子那一箭，是想要赤影，而祖父不想給。

祖父肯定是想給哥哥的。

如果哥哥死了呢？

宋玉楨想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