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為何要送我回去?”胡映月笑了一天,這會兒笑不出來了。
她不要回去。
靖威侯夫人并未看她。
扶著額頭有氣無力,“當初接你來,是想讓你到世子身邊籠絡他,省得他與我離心。”
“現如今你也看到了,郡主狠辣,你根本插不進去,不如回家去。”
胡映月抿唇,坐到靖威侯夫人身邊給她捶背。
“姨母,我想留在京城。”
“我實在沒力氣管你。”靖威侯夫人不耐煩。
“可我留下,是可以幫您的。”
胡映月腦子轉得飛快,“一來您被禁足,這外邊的消息,我替您打聽,二來,我可以去討好郡主,等她嫁進來,任何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您的耳朵。”
靖威侯夫人有點心動。
“這第三,您沒有女兒,我也沒有母親,您就把我當自己的女兒,將來我若嫁得豪門,也是二公子和您的依仗。”
靖威侯夫人恍惚。
胡映月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只是,她怎么覺得這好處都是胡映月得了呢?
“侯府不缺我一張嘴吃飯,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別讓我回去,越州的日子太苦了。”
胡映月眼淚巴巴的掉。
“行了行了,”靖威侯夫人決定不趕她走,“可我警告你,不許靠近阿澈。”
“姨母您放心,”胡映月舉手發誓,“我若是對二公子有半分非分之想,就讓我以后再也吃不飽飯。”
她說,“我一個孤女,您若是不滿意了,打我殺我,還不是易如反掌?”
剛好下人端了湯藥來。
“讓我來。”胡映月嫻熟的接過,給靖威侯夫人喂藥。
長睫輕顫遮掩了她眼中的火焰。
她永遠都不要再回越州過餓肚子的日子了。
把靖威侯夫人暫時穩住后,胡映月一夜無眠。
翌日,她直接找到池淵。
“姨母動了送我回越州的念頭,世子,你和郡主可要保住我。”
她知道侯府已經落到池淵手里。
侯夫人被禁足,她的作用就沒有了。
池淵,“我與郡主,不是過河拆橋之人。”
胡映月心安了。
回房的路上,遠遠看到池澈走過來。
她一個閃身躲了起來。
大理寺剛下衙,池淵就換了常服,策馬直奔定襄侯府。
下聘之后,他與曲凌之間也不用過于避嫌。
才進門,就聽見曲凌的聲音就從回廊傳來,“少卿大人這個時間來,莫不是想討口飯吃?”
池淵舉目望去。
看見曲凌倚在柱子旁,眼睛格外明亮。
他的步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去,“靖威侯府那邊,昨日我都安排妥當了。”
曲凌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好快的動作。”
她在夸池淵,可池淵卻說了一句,“阿凌,謝謝你。”
“謝我什么?”
“謝你給了我底氣,給了我世子的位置。”
他很清楚自己的世子之位是如何得來的。
沒有曲凌,他會一如既往的投鼠忌器,放不開手。
他的手段在侯府施展不開來。
他不能對池澈大打出手,不能和靖威侯徹底撕破臉。
如果靖威侯心里的那桿秤徹底偏頗,會發生什么?他預料不到。
直到曲凌的出現,扭轉了局勢。
世子之位已定。
阻止他成為世子不難。
但是想把他從世子之位拉下去,就沒那么容易了。
有了曲凌給的底氣,他才能在侯府毫無顧忌的施展出手段。
曲凌揚眉,“我說過,你娶我,世子的位置,誰也從你手上搶不走。”
“今日南長街開了市集,“池淵不自覺放柔了聲音,“阿凌可想去看看?”
曲凌眼睛一亮,方才那點揶揄的神色瞬間被雀躍取代,“你等我換身衣裳。”
又說,“晚膳不在家中吃,咱們出去吃。”
她一溜煙不見了人影。
池淵眼中溢出點點笑意,散發著溫柔繾綣。
不過半刻鐘,曲凌就換了身家常的衣裳,頭發簡單挽起,插了一朵盛開的海棠,未著任何首飾,看著是個尋常人家姑娘。
池淵站在她身邊,宛如陪妻子出游的年輕舉人。
兩人相視一笑,正要出門,忽聽一陣騷動。
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從前院沖過來,身后跟著幾個慌慌張張的下人。
“連枝,到爹爹這來。”那男子張開雙臂,直撲曲凌。
池淵下意識擋在曲凌身前,這才認出竟是定襄侯曲裎。
昔日威嚴的侯爺如今形銷骨立,眼中混沌無光,嘴里只反復叫著“連枝”。
就算是瘋了,他能想到的,也就是曲連枝。
至于曲凌,早在被送去江州時,就已經從曲裎心里抹去了。
池淵轉頭想安慰曲凌,卻見她臉上沒有半分悲戚,只有明顯的不悅。
“伺候的人是怎么回事?”曲凌聲音冷得像冰,“怎么讓侯爺跑到這里來了?”
她甚至連一句父親都沒叫。
她站在那里,腰背挺直,眼中除了對被冒犯的不滿,再無其他情緒。
池淵看得晃了神。
隨后輕輕笑了,有釋然,也有想再靠曲凌近一些的念頭。
云霧帶著幾個丫鬟氣喘吁吁地追來,一見曲凌就跪倒在地,“郡主恕罪,奴婢該死。”
曲凌皺眉,“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短短幾個字,嚇得云霧不敢出聲。
下人們趕緊架著還在喊“連枝”的曲裎退下,轉眼間庭院又恢復了寧靜,仿佛方才的鬧劇從未發生。
池淵深深看著曲凌。
她處理這種事的方式如此干脆利落,不帶一絲猶豫或傷感。
曲凌抬眼,發現池淵意味深長的目光。
她不出聲。
她等他來說。
池淵感覺自己對她又了解多了一些。
她從不對任何人解釋自己的行為。
這就是被長公主捧在手心的嘉安郡主。
她允許他提出疑問,都是給他的特權。
換作旁人,一句都不敢多言。
“我不如你,阿凌。”池淵最終只是這樣說。
這句話包含了太多。
曲凌卻笑了起來,方才的冷峻已經消融。
她甚至踮起腳拍了拍池淵的肩膀,像個教導弟弟的兄長,“沒事,以后多和我學學。”
說完,她突然提起裙擺,小跑著沖向府門,那雀躍的背影哪里還看得出方才的冷漠。
分明是個只想去市集玩耍的小姑娘。
池淵怔了怔,隨即失笑,他快步跟上,在府門處很自然的拉她的手,“慢些,別摔了,市集又不會長腿跑了。”
曲凌回頭,眼中閃爍著池淵從未見過的光彩,“聽說南長街有西域的商人賣寶石。”
府里的下人總和她說,可她一個人卻提不起興趣。
有池淵陪著,她就有了興趣。
她很開心。
上一世,她沒有的十七歲,和她臨死前想擁有的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