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玄翊到行宮,帶了東宮二百精銳。
時至今日,他分外小心。
崔彥直跟著他進了行宮,其余人留在行宮外。
殿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我宋家為國為民,我父親忠心可鑒,怎會謀逆!”
宋皇后聲音嘶啞,怒不可遏,“趙莒,你好毒的心腸。”
趙玄翊踏入內殿時,看見的,是母親歇斯底里的樣子。
月余不見,宋皇后仿佛老了十歲。
皇帝坐在窗邊軟榻上,任由她像個瘋子一樣吵鬧,面色沒有絲毫波動。
“阿翊,”宋皇后轉身,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你外祖父如何了?”
宋家大火的消息傳到行宮時,宋皇后當場嘔血昏厥。
醒來后,又聽聞父親以謀逆罪被收監。
她當即要回京,可皇帝卻一邊給她喂湯藥,一邊勸道,“京城動蕩,恐有危險”,將她留在行宮。
趙玄翊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姑母執意殺了他。”
宋皇后紅著眼回頭去看心不在焉的皇帝,凄厲喊道,“陛下!”
皇帝似乎被嚇得回了神。
“您就眼睜睜看著臣妾娘家被屠戮殆盡?”
皇帝嘆息著放下手中茶盞。
盞中不是往日茶水,而是安神的湯藥。
“朕離宮前就勸過你父親,讓他辭官回鄉。”皇帝聲音透著無奈。
“他非但不聽,還說什么問心無愧,結果呢,私自豢養暗衛,誅殺朝廷官員。”
皇帝喟嘆,“落得這般下場,也不能全怪皇姐。”
宋皇后要瘋了,“這分明是是趙莒設局陷害,陛下難道看不出來?”
皇帝搖頭,“暗衛是他養的,又不是皇姐養的,哪里來的陷害。”
接著目光游離到窗外。
“朕這些日子思來想去,有件事正好與你們說一聲。”
“朕干脆退位吧,這江山本就是皇姐的,朕還給她便是。”
趙玄翊神情驚愣。
宋皇后更是如遭雷擊,站都站不住了。
“皇姐心善,”皇帝竟露出一絲笑意,仿佛在說什么欣慰之事,“朕退位后,她會把我們照顧得很好,我們一家三口還能在一起。”
“陛下,”宋皇后終于找回聲音,卻因極度震驚而破了音,“您要退位,也該退給太子啊。”
趙玄翊猛然回神,他神思一轉,當即跪地,“求父皇禪位給兒臣。”
他抬起頭,眼中盡是孤注一擲的決心,“朝廷被長公主把控,她聯同侍中蕭大人,逼兒臣以賑災之名,前往越州,此去山高水遠,兒臣只怕有去無回。”
宋皇后才知道還有這事,心揪成一團。
越州蠻荒之地,盡是森山老林,瘴氣橫行。
“她怎么敢的!”
宋皇后發抖,“陛下聽聽,趙莒有半分想善待太子的心么?她分明是想把太子往死路上逼。”
“去越州沒那么嚴重,”皇帝耐心說起長公主的過往,“當年阿姐十五歲就敢去云南平定叛亂。”
趙玄翊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怎么一樣呢,”宋皇后急得跳腳,“她去云南,帶了多少人去,當時還有侯老將軍隨行,她不過是做做樣子。”
皇帝順著她的話說,“阿翊去越州,也可多帶人去,不會有危險,去歷練歷練,也不是壞事。”
趙玄翊如墜冰窟。
他早知父皇懦弱,卻沒想到竟糊涂至此。
長公主分明是要將他流放邊陲,永絕后患,父皇卻真當做是歷練。
宋皇后突然安靜下來。
某種可怕的想法在眼中閃現。
蒼白的嘴唇緩緩勾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好啊,”她退后兩步,鳳袍逶迤在地,“陛下既要將江山拱手讓人,臣妾無話可說。”
她轉身走向殿門,背影挺得筆直,卻在門檻處猛地一晃。
趙玄翊箭步上前扶住,才發現母親渾身發顫。
“阿翊,你父皇瘋了。”宋皇后反手握住兒子手腕,她湊近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就在這時,皇帝身邊伺候的韓公公進來回稟,“郡主來了。”
皇帝對皇后母子的失態視而不見,高興道,“讓元容進來吧。”
“陛下,臣妾身子不適,先行告退,”宋皇后怨恨道,“太子扶本宮回去。”
母子二人一起離去。
趙元容進來時,殿內只有皇帝一人。
她三言兩語就把皇帝哄得開心。
“元容,阿凌要成親了吧?”皇帝問。
“是,婚期就十來天了。”
“朕答應過她,要去喝她的喜酒。”皇帝樂呵呵的。
趙元容便問,“舅舅要回宮了么?”
“在行宮待久了也沒意思。”
皇帝和趙元容脫了鞋,盤腿坐在軟榻上。
趙元容小時候,皇帝經常抱著她到自己的宮殿里,這樣坐著給她講故事,喂點心。
“阿凌有了如意郎君,我們元容呢?”皇帝給他遞了塊糕點。
趙元容接過,卻不吃,“我不嫁人,我要和我娘一樣。”
“胡說,”皇帝故意板著臉,“你娘當年可把太后氣得夠嗆。”
趙元容不想在皇帝面前說太后不好。
低著頭沉默不語,手指捏著糕點玩。
皇帝垂眸看著她,“元容,你覺得太子做你的夫君如何?”
趙元容抬頭時滿眼錯愕,“舅舅可別亂點鴛鴦譜。”
“你與太子,是青梅竹馬。”皇帝說。
“宋玉楨和宋玉槿和他也是青梅竹馬,我與侯序還有裴景明也是青梅竹馬。”
趙元容直言,“太子方才和您說了什么?”
“他讓朕禪位給他。”
皇帝倒是坦誠,眨眨眼,“朕沒答應。”
趙元容咧嘴,“還好您沒答應。”
“你先去歇息,”皇帝說,“還是住在樂慶殿。”
趙玄翊不走,趙元容也不打算走的。
她起身,“我在行宮,到時候和舅舅一起回宮。”
皇帝望著她的背影,深深嘆了一口氣。
太子娶元容,死局才能解開。
皇帝吩咐韓公公,“讓侯序來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