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瀚已經知曉，他抓不到庾亮了。

且庾亮從未逃離公主和王爺的手掌心。

鹿鳴宴上的主動請纓，顯得他像個小丑。

公主分明是在戲弄他。

至于公主為何問起他的夫人，很好理解。

女人一旦得勢，總想著拯救自己的同類。

孫瀚恢復鎮定，“公主實在是誤解下官了，下官與夫人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偶爾有些口角，也是因孩子的事情。”

他說，“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

他敢這樣有恃無恐，是知道他那夫人絕不會離開他。

人一旦被馴化，就再也沒有勇氣破繭重生。

不可否認，年家是有幾個厲害的女人，但這不代表年家每個女人都厲害。

想翻身，沒那么容易。

“這樣啊，”曲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她并沒有追問，反而說，“本宮只是問問，孫大人，別緊張啊。”

突然的和風細雨，孫瀚不適應了。

他都做好準備公主打他一頓了，公主卻輕輕揭過。

這很不對勁。

孫瀚忐忑不安。

他這刺史的位置，到底還有沒有戲呢？

接著，他就被晾到一旁。

曲凌既不吩咐衙役們查探這宅子，也沒有讓人離開。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后，門口有輛馬車經過。

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衙役們趕緊去看。

“是刺史......是庾亮，還有一個女人。”

孫瀚小跑過去，定睛一看，還真是。

“你手下的人很是謹慎，連面都不露。”曲凌看向裴景明。

“暗探暗探，暴露了，可就沒用了。”裴景明笑道。

曲凌并未問他把人藏在哪里。

事情辦成了就好。

總之，和裴景明在江南這一趟合作，很愉快。

“放開我，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找錯人了。”

庾亮進來時，曲凌的確有些認不出他了。

“你對自己還挺下得去手的。”曲凌看著他臉上的烙印，有些佩服。

戶籍有了，容貌稍加改變，的確很容易逃脫。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庾亮微微偏著頭，不敢正視曲凌。

“不知道也沒關系，”曲凌轉向他身旁的女人，“你就是筑娘？”

那女人一身粗布麻衣，頭上帶著一塊洗得發白的頭巾，臉上臟污，可還是能看出膚白貌美。

“你多大年紀？”曲凌問。

筑娘一雙水眸里全是驚恐，下意識往庾亮身后躲。

庾亮沒想到曲凌會找到這里來。

一定是儷娘出賣了他。

筑娘膽子小，人又簡單......

“公主問你話呢！”素商猛喝一聲。

嚇得筑娘渾身發抖，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潸然而下。

“.....三十有九。”

“庾亮的夫人儷娘與你同歲，可她看著，比你蒼老不少。”曲凌只和筑娘說話。

“我......我不知道......”

筑娘低下頭，聲若蚊訥，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庾亮渾身發涼，挪動身子，將筑娘擋在身后，認命般開口，“公主果然算無遺漏，逼得我出逃，也是公主一手謀劃的吧？”

從那天夜里查卷宗開始，眼前這個毒婦就給他編織了一個插翅難逃的囚籠。

他怎么做都是錯。

越是做事，錯得越多。

他想燒了庫房，釜底抽薪。

結果那火怎么也燒不起來，反而自己差點被燒死在官房中。

死里逃生后，他悚然心驚。

有人盯著他。

鹿鳴宴不能去了。

他當機立斷，半夜偷偷從刺史府的暗門跑了。

庾亮甚至想過，如果一出門就被抓住，他認了。

沒想到，他很順利的帶著筑娘跑了。

逃出生天的喜悅還沒有維持多久，又被幾個從天而降的人給捆起來扔在馬車里。

再就是回了這座院子。

白折騰這么久，徒勞無功。

“公主想殺我，直接殺就是，繞這么大一個圈子，不累么？”

庾亮氣急敗壞。

“直接殺了你，那多便宜你啊。”

曲凌眉眼間多了些興奮。

“你這宅子里，有好東西。”

庾亮不明白。

“孫大人，帶人去挖吧。”曲凌一聲吩咐，說了幾個位置。

庾亮雙眼透著迷茫。

挖什么？

他的銀錢是在這個宅子里，不過都是在庫房，也沒有藏到地里去。

筑娘也是滿臉不解。

過了一會兒，孫瀚面色慘白的過來，說話有些大舌頭，“公主，挖出來了，yUe......”

孫瀚話說一半，頭一歪，剛好全吐在庾亮身上。

“你被鬼附身了么？”庾亮眼中噴火。

“庾大人，現在我還叫你一聲庾大人，你也太惡心了，殺了人，埋在床底下，你什么癖好啊。”

孫瀚想起自己看到的東西，捂著嘴到一邊吐去了。

“什么埋床底下？”庾亮一頭霧水。

一股惡臭傳來，衙役們捂住口鼻，抬了幾個箱子出來。

池淵掏出帕子遞給曲凌。

“這......這是什么東西？”

庾亮再傻也發覺了不對勁。

“你裝什么傻，”曲凌說，“你養外室，儷娘也養小白臉，你氣不過，將人殺了，尸身埋在你這外室的宅子里。”

曲凌滿臉嫌棄，“還埋在床底下，難不成這樣能讓你與筑娘翻云覆雨間更有興味？”

庾亮五雷轟頂。

他的腦子已經混亂了，消化不了曲凌說的話。

什么叫儷娘養了小白臉？

什么叫他殺了人？

“啊——”

一直如驚弓之鳥的筑娘發出尖叫聲，整個人抖成篩子。

“是儷姐姐，是她！”

筑娘瞳孔放大，透出極度的驚恐，“她......讓我跪著.....修房子......”

她開始語無倫次，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死人……在床底下......”

怎么會有死人呢？

怎么會在她的床底下。

筑娘緊緊的抱住自己。

冷，好冷啊。

她發出癲狂的笑聲，“她好狠，她好狠.....”

庾亮終于找回了神智，嘴巴張了張，根本發不出聲音。

衙役還在往外抬箱子。

孫瀚吐了幾回，吐干凈了，忍著惡心上來回話，“......一共是四個人頭，yUe......”

他又去一邊吐了。

“把箱子直接抬回官衙，讓仵作驗尸。”

池淵在大理寺待久了，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十分淡然的。

他去挖開的地方看了看，又檢查了箱子。

“撒了木炭，又用生漆混合骨膠密封，埋的深，故而聞不見味。”

那些被砌在墻里的，墻體厚，又離主室遠，味道沒那么明顯。

直到箱子被打開，那氣味......

“這個賤婦！”

庾亮雙目赤紅，喉嚨間涌上腥甜。

“她怎么敢啊，在我的眼皮底下，竟然與四個人有首尾。”

曲凌面色平靜，“你敢養外室，憑什么要求她忠貞？”

“這怎么能一樣呢！”庾亮胸腔里有團火在燒，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疼。

“我和筑娘......”

庾亮猛然怔住。

只見筑娘捂著耳朵縮成一團，眼神渙散，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隱約是有了瘋相。

“我要見儷娘，”庾亮呼吸都帶著鐵銹味，“見到儷娘，我就把公主想知道的，都說出來。”

曲凌根本不接他的茬。

“本宮對你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你為何要逼我至此！”庾亮崩潰發瘋，脖子上青筋暴起。

曲凌笑得開心，“誰讓你不到揚州碼頭迎接本宮。”

“噗——”

庾亮一口血噴了出來，手捂住胸口，雙目猩紅。

就為了這個？

所以這個毒婦在一只腳剛踏到揚州時，就想要他的命？

“哈哈哈.....”

庾亮仰天長嘯。

“那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要這般戲弄我！”庾亮恨得發抖。

為什么要像狗一樣對待他。

“你這樣的人，壞事做了不少，就算是事情敗露，被處以極刑，可你該升的官升了，該享受的也享受了，僅僅是送你去死，本宮總覺得不甘心呢。”

曲凌很隨意開口，“本宮便想著，到底什么事情能讓你死都死不安心呢？后來一查，誒，還真有發現。”

“你的師爺，那個俊俏的蘇師爺，回回趁著你到這院子，和你的夫人儷娘**......”

“閉嘴，你閉嘴！”庾亮聽不下去了，人都要瘋了。

原來......原來蘇繁也背叛了他。

“你看你這怒火攻心的樣子，”曲凌不急不緩笑道，“你可想過，當初的儷娘，也是你此刻的心情。”

庾亮擦掉嘴角的鮮血，“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做鬼都不會放過本宮的人，太多了，”曲凌手中輕捻佛珠，“你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