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容離京之前,去見了被囚禁在內監的廢太子趙玄翊。
內監常年不見陽光,陰冷潮濕。
趙玄翊雖被囚禁,可也吃穿不愁,只是失了自由。
看守的人知道他與如今的太子是青梅竹馬的情分,也不為難他。
“我要走了。”
趙元容的聲音驚動了趙玄翊。
他起身,轉過身來。
被囚禁了這樣久,他瘦骨如柴,唯有那雙眼睛,還算清亮。
趙元容將食盒打開,親手端出盤子,“都是你愛吃的。”
“斷頭飯么?”趙玄翊并無恐懼,語氣稀疏平常。
“我說過,我不殺你的。”
兩人在簡陋的桌子前面對面坐下。
趙玄翊對酒菜提不起興趣,只是望著眼前人,“你已經有十三天沒來看我了。”
“是么?”趙元容倒了酒,笑了笑,“朝政上事情多,實在是抽不開身。”
又是漫長的寂靜。
從前,他們之間或是爭吵,或是虛與委蛇,甚少這樣相對無言。
還是趙元容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又抽出幾本書來,“上次給你送的書,看完了吧?我給你換了幾本。”
趙玄翊的目光落在那幾本書上,并未伸手去翻,“這些書,都是我讀過的。”
“心境不同,”趙元容將書推給他,“你再讀,感受也不一樣。”
趙玄翊慘白的臉上浮現出笑容,“這幾本書我藏得很深,看來,東宮你住得很舒心。”
“打小就在東宮待的時日不短,自然沒有陌生的感覺。”
趙元容將酒水一飲而盡。
酒是上好的梨花白,香氣在陰冷的室內彌散開來。
趙玄翊沒有動,只是問,“你要去哪里?”
“云南。”
“去云南干什么?”
“見我爹。”
趙玄翊失神。
良久才苦笑,“姑母好手段。”
宋太后猜了一輩子,查了一輩子,懷疑了一輩子,卻是八桿子打不著的云南王。
多諷刺。
當年云南王來求親,宋太后偷梁換柱,可女兒卻跑去和人家生了孩子。
趙元容并不清楚她娘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她這個爹的人選,挑得很對。
“阿凌從江州回來后,我做過一個很長的夢。”趙元容說。
是那次,曲凌說,姐姐,我夢見你有了太子的孩子。
“我夢見,母親輸給了你,宋家依舊權勢滔天,你還是太子。”
趙玄翊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那我殺了你么?”
“沒有。”
“我舍不得殺你。”
“我知道。”
趙元容抬眼看他,目光復雜,“所以現在,你還活著。”
趙玄翊忽然伸手抓住那杯一直未動的酒,一飲而盡。
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血色,“你還夢見了什么?”
他很想知道,在那個夢里,元容會不會柔軟一些,退讓幾步。
會不會......需要他的保護。
趙元容沉默了一瞬。
沒有告訴趙玄翊她夢見過自己懷了他的孩子。
因為那個孩子,本來就是騙人的。
“最后,我爹幫我奪回了屬于我娘的江山。”
她說,“趙玄翊,你還是輸了。”
趙玄翊突然大笑起來,“真是命該如此。”
早知是這樣的結局,一開始他便退步,多好。
笑著笑著,他的眼角,有眼淚滑落。
趙元容平靜地看著他,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
“我走之后,不會再有人來。”
她起身,卻在邁出去幾步后,又頓住,回頭。
“趙玄翊,你......保重,再見。”
這一次,她再也沒有停留。
“元容!”
趙玄翊瘋了一般的撲過去,可內監的門已經關上了。
他的心都涼透了,嘶聲喊道,“如果當初......”
趙元容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也不必聽到。
走出內監,趙元容在太陽底下站了許久才感覺渾身的冷意被驅散。
這是她和趙玄翊的最后一面了。
“那個送你去死的人,很快就會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