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內(nèi)白幡飄動,何氏帶著曲凌還有曲連嘉謝客。
雖然曲裎說讓妙姨娘來操辦喪事,可那是氣話。
妙姨娘也有活,安排僧人在做法事。
曲凌正往銅盆里添紙錢,火舌忽地躥高,映得她素白的衣裳泛著紅色的光。
“大理寺少卿特來吊唁。”
曲凌指尖微微一顫。
何氏忙示意丫鬟帶著姑娘們退到屏風(fēng)后。
心里驚訝不已。
侯府一個庶女,最多派個女眷來,算是全了和侯府的情分。
這大理寺少卿來做什么?
曲凌站在屏風(fēng)后,看不真切來人。
透過輪廓,只見靈前有道如松如鶴的身影。
“池少卿有心了。”何氏稱呼他的官職。
想必是郡主遇刺的案子還有未解之謎,而曲凌當(dāng)時在現(xiàn)場,便想來問幾句吧。
池淵接過下人遞來的三炷香,對著棺槨鄭重三揖。
香插進(jìn)爐時,他忽然開口,“本官有幾句話要問曲姑娘。”
果然如此。
何氏半點不想聽,生怕惹了麻煩。
“事關(guān)重要,我這就帶人退得遠(yuǎn)些。”何氏趕緊吩咐下人們都退到門外去,自己繞過屏風(fēng)拉著曲連嘉也走了。
隔著屏風(fēng),池淵只能看到曲凌朦朧的身影。
“大人請問。”她的聲音透過屏風(fēng)傳來,聽不出情緒。
她的聲音很好聽,池淵冒出一個念頭。
指尖不自覺的動了一下,開口問道,“你妹妹,真的是魏明山殺的?”
“是。”
紙錢燒得噼里啪啦作響。
池淵又問,“是魏明山主動殺了她,還是失手殺了她?”
屏風(fēng)后沒有聲音傳出來。
過了片刻,才聽曲凌說,“大人該去問魏明山,怎么問起我來了?”
“魏明山說,他只想殺郡主,是曲四姑娘自己撲過去的。”
池淵突然繞過屏風(fēng),站在曲凌面前,“他說,是你把曲連雪推過去的。”
曲凌沒有被他唐突的舉動嚇到,揚起頭對上池淵探尋的目光,“亡命之徒的話,信不得。”
這是她第一次這般近地看清池淵的眉眼。
池淵亦垂眸看她,眼前的女子不施粉黛,素衣裹身,卻在唇上抹了胭脂。
他想起曲凌在南禪寺佛前的話。
一個都逃不掉。
所以,開始了么?
池淵聽手下的人說過從定襄侯府打探到的消息。
知道侯夫人待她不好。
曲家二房那個庶子在京城隱晦的提了幾句,就被他堵在巷子里。
稍加恐嚇,什么都說了。
侯夫人不僅待她不好,還使苦肉計將她趕出京城。
哪怕是在江州,也收買了她最親近的乳母,給她下毒,挑唆她和侯府的關(guān)系。
這些只是那個庶子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窺視到的小部分。
在更多的時候,她的日子又是怎么樣的煎熬難過呢?
“魏明山死了,”池淵移開目光,“郡主遇刺,已經(jīng)結(jié)案了。”
曲凌眼睫微顫,那他今日來,只是為了問一句話?
“冊封你的旨意,很快就會下來,”池淵本想先走,卻又忍不住想和她多說兩句話,“先賀姑娘大喜。”
“多謝。”曲凌大大方方的承了他的情。
池淵并未在侯府多停留,出來后也沒有再回大理寺,而是直接回了家。
案子是今日上午寫的結(jié)案折子,上官讓他休沐半日。
才進(jìn)侯府,就看到靖威侯夫人身邊得臉的嬤嬤候著了,“夫人得知大公子今日休沐,特意備了午膳,讓公子前去。”
見池淵沒有動作,嬤嬤趕緊道,“二公子去了書院,午間不回來用飯。”
哎,嫡親的兄弟,偏生和仇人一般。
她也勸過夫人莫要過分,可夫人就是不聽。
“母親若是有事,吩咐一聲便是。”
嬤嬤的心都涼了,還是殷勤道,“夫人就是想和公子吃頓飯。”
“母親的飯,我只怕無福消受。”池淵神色冷淡,大步離去。
嬤嬤望著他的背影,苦笑不已。
也是夫人糊涂,為了給二公子爭世子的位置,不惜給大公子的飯菜中加那些不干凈的東西,就為大公子在面圣時失儀。
觸弄圣顏,下場可想而知。
好在大公子謹(jǐn)慎,看出端倪后,直接派人將點心送去了國子監(jiān),反而讓池澈丟了臉,連國子監(jiān)也不去了,只在京郊的書院里讀書。
事情敗露,靖威侯夫人只一味的心疼池澈,“哪有他這樣狠毒對自己親弟弟的,不干凈的點心也往他嘴里送,沒心肝的東西。”
靖威侯平日里怕夫人,那會也怒了,“這話你倒是好意思說,阿淵面圣授官,天大的事你也敢動歪心思,不怕連累了侯府?”
見靖威侯真的動了怒,她才不敢再罵。
過了段時日,轉(zhuǎn)頭又說,“阿淵是我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無法,阿澈他讀書不上心,將來只怕難考取功名。”
她只說池澈是不上心,不承認(rèn)是愚笨。
“阿淵得了官身,光宗耀祖,將來沒準(zhǔn)能憑他自己的本事封侯拜相,這世子的位子,就給阿澈吧,兩個孩子都好,我這個做娘的,死后也就安心了。”
這話還是傳到了池淵的耳朵里。
他只是笑了笑,似乎不甚在意,卻也在那之后,再也沒踏進(jìn)過他母親的院子。
靖威侯夫人端坐在花廳主位,一桌珍饈佳肴早已涼透。
她盯著空蕩蕩的廳門,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大公子人呢?”她聲音里壓著怒意。
嬤嬤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下,“回夫人,大公子說......”
她實在編不出什么好話。
靖威侯夫人抓起銀筷摔在桌子上,碗碟震得叮當(dāng)作響,“他是真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我拉下臉去請他,倒給我瞧臉色?”
“虧得我還特意讓阿澈去他外祖家用飯,就怕他見著弟弟心里不痛快!”
她說著哭了起來,“哪里是我的兒子,待我如仇人一般。”
“夫人,”嬤嬤小心翼翼道,“要不老奴再去請......”
“不必!”靖威侯夫人冷笑,“他既然不愿來聽我說,那就別怪我擅自做主,他已經(jīng)二十有一,這親事要定了。”
嬤嬤低著頭不敢接話。
夫人的心思她知道,只是不敢勸。
也不知道夫人相中的那位姑娘,能在侯府的風(fēng)刀霜劍中活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