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的手心滲出了冷汗。
冰心草,炎陽花。
這兩種藥材在煉丹界的地位,堪比水與火,不,是鈉與水。
一個敢碰,一個必炸。
這是刻在所有丹師骨子里的鐵律,是煉丹典籍翻開第一頁的血色警告。
“大師!萬萬不可!”張玄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栗。
“冰心草與炎陽花藥性相沖,一旦相遇,丹爐必炸,神仙難救??!”
此言一出,圍觀的丹師們瞬間炸了鍋。
剛才還沉浸在那滴“龍涎”的震撼中,現(xiàn)在又聽到如此離經(jīng)叛道的指令,所有人都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瘋了!這個女人絕對是瘋了!”
“張長老快醒醒!她這是要你的命??!”
“我就說她是妖女,想用這種方法毀了丹峰,害死張長老!”
二長老差點當(dāng)場笑出聲,他強(qiáng)行壓下嘴角的狂喜,擺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聲嘶力竭地喊道:“張師兄!懸崖勒馬!這妖女蛇蝎心腸,分明是要害死你,毀我青云宗根基?。 ?/p>
“快停手!”
鄭秋雨連頭都懶得回。
她的腦海中,大學(xué)時被她用來睡覺的物理化學(xué)知識點,正被一個個強(qiáng)行從記憶的角落里翻出來,瘋狂運(yùn)轉(zhuǎn)。
溫度差,壓力變化,相變節(jié)點……
這些在現(xiàn)代世界基礎(chǔ)得不能再基礎(chǔ)的概念,在此刻,卻是這個修仙世界聞所未聞的“上古秘法”。
“誰告訴你,它們一定會炸?”
鄭秋雨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頭發(fā)毛。
“那是你們的控溫法太蠢?!?/p>
她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淡漠地掃過在場所有面露驚恐的丹師,最后定格在張玄煞白的臉上。
“聽我指令,升溫至臨界點,瞬間抽離火源,利用壓力差完成萃取!”
張玄一個字都沒聽懂。
什么叫壓力差?什么叫臨界點?
但他從這幾個陌生的詞匯中,卻感受到了一種近乎于“道”的深不可測。
這感覺,就像一個凡人驟然聽聞了“天道”的低語,雖不明,但覺厲。
“大師……這……”
“還信我嗎?”
鄭秋雨問得很輕,可那聲音里卻有一種不容置喙的份量。
張玄看著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波瀾,平靜之下,仿佛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淵。
他想起了她對炸爐的精準(zhǔn)預(yù)言,想起了她對“鎖魂煞”的一語道破。
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一咬牙。
“我信!”
張玄閉上了眼睛,神情決絕,像一個準(zhǔn)備殉道的信徒。
他開始瘋狂催動靈力,丹爐內(nèi)的火焰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從橙紅到純白,最后竟化作一種詭異的幽藍(lán)。
爐內(nèi)的冰心草和炎陽花劇烈顫抖,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會爆開。
“就是現(xiàn)在!撤!”
鄭秋雨一聲令下。
張玄毫不猶豫,猛地抽離了所有靈力。
丹爐內(nèi)的溫度瞬間驟降,巨大的壓力變化讓爐體發(fā)出了不堪重負(fù)的尖嘯!
噗!噗!
兩聲幾乎微不可聞的輕響。
冰心草與炎陽花同時碎裂,一滴幽藍(lán)的精華和一滴赤紅的精華被強(qiáng)行逼出。
兩滴精華在空中相遇。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準(zhǔn)備迎接那毀天滅地的爆炸。
然而。
預(yù)想中的巨響并未傳來。
兩滴精華在空中奇跡般地融合了。
藍(lán)色與紅色激烈地糾纏,旋轉(zhuǎn),最終化為一滴妖異的紫色液體,靜靜懸浮在丹爐正中,散發(fā)著令人心醉的光芒。
現(xiàn)場,死一般的寂靜。
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二長老的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一個拳頭。
他顫抖地指著那滴紫色液體,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不……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話音未落,他猛地仰頭,“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道心,碎了。
數(shù)百年堅持的煉丹真理,在這一刻被一個女人用一句“你們太蠢”給砸得粉碎。
他的弟子們手忙腳-亂地去扶,卻被嚇得六神無主。
“師父!師父您怎么了!”
“快!快叫醫(yī)師堂的人來!”
更多的人,則用一種看神明般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鄭秋雨。
鄭秋雨心里也長出了一口氣。
感謝九年義務(wù)教育,感謝大學(xué)老師的不殺之恩。
她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高人風(fēng)范必須維持住,哪怕心里已經(jīng)累得想罵娘。
“繼續(xù)。”
她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鄭秋雨徹底化身為丹峰的主宰。
“第三味藥,提溫至七分,恒定三息,急冷。”
“第四味藥,分段萃取,先取表層,再逼深層?!?/p>
“第五味藥……”
一滴又一滴顏色各異,神光流轉(zhuǎn)的精華被提煉出來。
金色的龍涎,紫色的鳳血,碧綠的仙淚,純白的云髓……
九滴神露懸浮在丹爐中,互相輝映,美輪美奐。
圍觀的丹師們已經(jīng)徹底麻木了,他們今天所見證的一切,足以將整個東荒的煉丹典籍付之一炬,然后重寫。
林月兒躲在人群后面,小臉激動得通紅。
金大腿?不!這是鉆石大腿!不對,這是傳說中仙人的大腿!自己這次真的要起飛了!
而鄭秋雨,此時臉色已蒼白如紙。
連續(xù)幾個小時高強(qiáng)度的精神集中,將現(xiàn)代化工流程實時翻譯成這個世界的術(shù)語,再通過語言精確指揮張玄操作,這比她上輩子連續(xù)做七十二小時的手術(shù)還累。
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腦子像一團(tuán)被攪亂的漿糊。
但她不能倒。
成敗在此一舉。
“張長老?!?/p>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后的力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按君臣佐使,以‘龍涎’為基,‘鳳血’為引,依次投入!”
張玄此刻對她已是敬若神明。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九滴神露,按照鄭秋雨的指令,開始了最后的融合。
第一滴融入,丹爐發(fā)出一聲悠遠(yuǎn)的嗡鳴。
第二滴融入,嗡鳴聲變得更加深沉厚重。
第三滴……
當(dāng)?shù)诰诺紊衤兑踩谌肫渲械乃查g,整個丹峰,不,是整個世界,突然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不是安靜,是死寂。
風(fēng)停了,鳥不叫了,連每個人的心跳和呼吸聲,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
時間,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緊接著,一縷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的異香,從丹爐的縫隙中,緩緩飄出。
香氣所過之處,丹峰廣場的石板縫里,那些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草籽,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土,發(fā)芽,綻放出一朵朵五顏六色的小花。
“這……這是……”
有人顫抖著開口,話未說完,天,突然暗了下來。
所有人駭然抬頭。
一個覆蓋了整個青云宗上空的巨大靈氣漩渦,不知何時已經(jīng)成型,其中心,正對著丹峰主爐。
無數(shù)金色的光點從漩渦中灑落,如一場浩瀚的金色光雨。
“??!我突破了!我卡在筑基中期三年了!”
“我也是!天啊,這是什么神丹!”
張玄仰望天穹,聲音因極度的震撼而嘶啞,眼中是狂喜,是敬畏,更是無盡的恐懼。
“這……這不是丹劫!”
“這是……傳說中的,天道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