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杯擱在欄桿上，杯蓋旋開半圈，熱氣剛冒出來就被陰風卷走。陳墨盯著藍牙法器里那行倒計時——23:59:58——忽然抬手，把杯底往光屏上一壓。

“行吧，”他說，“你讓我去，我就不去？”

光屏閃了閃，像是被枸杞水燙了一下，倒計時紋絲不動。

他收回手，保溫杯重新塞進袖中，道袍下擺隨風輕晃。發髻上的玉簪微不可察地顫了半息，隨即恢復平靜。陳墨沒理它，閉眼調出“摸魚感知”，視野瞬間被拉進一張橫貫三界的怨力熱力圖。

密密麻麻的紅點像加班打卡機吐出的紙條，遍布山川湖海。他目光一掃，鎖定最近的一處高密度區域：玄冥宗，怨力值87.3%，已持續超標七日。

“又是寫心得寫出來的內傷。”他睜開眼，嘀咕一句，“這宗門怕不是把‘每日十萬字’當早課念。”

話音未落，腳下青石忽地一軟，奈何橋的欄桿像被抽了筋，整段塌陷成一道光幕。陳墨腳下一空，整個人被吸了進去。

再睜眼，已站在一座黑瓦飛檐的藏經閣外。夜風穿廊，紙頁翻動聲如雨點敲瓦。閣內燈火通明，數十名弟子伏案疾書，筆尖劃過紙面，發出“沙沙”聲，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黑板。

陳墨貼著墻根溜到窗邊，探頭一看，頓時樂了。

那名離窗最近的弟子，正對著一本《年度心魔對抗總結表》奮筆疾書。表格橫豎線自動延伸，每填完一欄，下一行立刻彈出新格子，像極了沒設截止行的Excel。更絕的是，那些墨線竟在紙上微微蠕動，如同活蛇，漸漸拼成一道血色符文。

他瞇眼細看，發現符文結構與表格框架完全重合——橫線是咒基，豎線是引脈，單元格里的字則是咒言載體。

“好家伙，”他低聲笑，“加班加出個血咒Excel，這屆修士卷得連天道都懶得管了。”

正說著，梁上一排青銅算盤“咔”地響了一聲。所有弟子筆尖齊齊一抖，墨跡里滲出血絲，順著紙面流進桌角的銅盆，盆底積液已泛暗紅。

陳墨摸了摸保溫杯，忽然想起什么，掀開杯蓋，用杯底輕輕壓住窗臺上一張飄落的心得紙。

紙面微微一顫，浮現一行水印：自動保存：V1.0_血咒模板.xlsx。

他收回杯，嘴角一揚：“系統，記一下，這玩意兒得歸檔。”

藍牙法器無聲震動，算是回應。

他轉身繞到閣后，翻墻入內，直奔主殿。殿門緊閉，門縫里透出幽光。他貼耳一聽，里頭傳來夢囈般的齊誦：

“……KPI不達標，明天還得加三萬字……”

“……心魔未清零，績效扣三成……”

“……自愿奮斗，天道可鑒……”

陳墨聽得直搖頭：“這哪是修仙，這是團建培訓現場回放。”

他退后兩步，盤膝坐下，意識中拉出虛擬Excel界面。界面剛成，藏經閣的數據流自動同步進來，密密麻麻的字段列成表格：弟子編號、加班時長、心魔強度、怨力輸出值、血絲滲透率……

他拖動篩選條，將“怨力值＞8萬”與“月度考核日”并列篩選，結果彈出驚人規律——每逢月底，怨力峰值準時出現，誤差不超過半柱香。

“果然是集體加班怨念聚合體。”他敲了敲虛擬鍵盤，“血咒不是天降，是他們自己卷出來的。”

他新建一表，插入VLOOKUP函數，匹配怨力爆發時段，再用IF邏輯構建解咒條件：

=IF(實際摸魚時長>理論加班時長, 反向數據流啟動, 繼續內卷)

公式生成瞬間，界面右下角跳出提示：【檢測到高危操作，是否確認執行？】

陳墨勾選“是”，順手將公式刻在一塊空白玉簡上。

他起身走向宗門考核池——那是個半露天的石池，池底堆滿寫廢的心得紙，墨跡如血，水面泛著暗紅油光。

他站定池邊，深吸一口氣，將玉簡往池心一拋。

玉簡剛觸水，池面驟然沸騰。紙頁翻卷，墨跡逆流而上，在空中拼成一道巨大反向符文。原本纏繞宗門上空的血色咒線開始崩解，像被Ctrl Z一鍵撤銷。

“轟——”

一聲悶響，藏經閣梁上算盤齊碎，所有弟子筆桿斷裂，癱倒在地。空中血霧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半透明的PPT特效，自動播放：

第一頁標題：天道KPI報表模板_V0.1

副標題：基于怨力數據的修行效率優化建議

陳墨仰頭看著，忍不住笑出聲：“原來修仙界的天劫，也就是個沒寫好宏的Excel。”

他正要關掉界面，藍牙法器突然彈出獎勵提示：

【任務完成，怨力值達標，獎勵發放中……】

【甩鍋符×1，帶薪如廁券×2】

光屏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檢測到任務完成方式未錄入白名單，獎勵暫扣，待復核】。

“哈？”陳墨一愣，“我拿Excel破的血咒，還不算合規？”

他二話不說，調出系統后臺，上傳“創新性解咒報告”，附上Excel源文件、函數說明、數據截圖，還特意在備注欄寫了句：“建議將IF函數納入天道法術庫，提升反內卷效率。”

光屏黑了三秒。

隨即彈窗：【AI復核通過，授予“Excel成圣”成就，獎勵升級：甩鍋符×1，帶薪如廁券×3】。

陳墨剛松口氣，光屏又跳轉，跳出一個金邊任務框：

【隱藏任務觸發】

任務名稱：為天道撰寫首份KPI年度報表

截止時間：30日

任務說明：報表將直接影響三界靈氣分配系數

藍牙法器傳來機械音，語速比平時慢了半拍：“……報表將直接影響三界靈氣分配系數。”

陳墨盯著那行字，忽然覺得耳畔發燙。他抬手摸了摸發髻，玉簪表面浮現出一串新符文：KPI-001：摸魚率權重待定。

他還沒來得及細看，抬頭望天，只見玄冥宗上空烏云自動排列，形成一座巨大的柱狀圖，橫軸標著“月份”，縱軸寫著“加班時長”，最新一欄赫然標注： 270%。

“好家伙，”他喃喃，“這數據比我們公司年終匯報還敢寫。”

他正要轉身離開，藍牙法器突然震動，彈出新提示：【系統將于60時辰后進入“帶薪拉屎”休眠期，期間功能可能不穩定，請提前做好工作安排】。

“又來？”他皺眉，“上次說72時辰，這次縮水12小時，是不是偷偷扣我年假？”

玉簪無聲，像是默認。

陳墨冷哼一聲，調出“待巡查清單_V1.0”，把“玄冥宗”標記為“已解咒”，順手在“墮仙集團”條目下加了個星標。

他剛要關閉界面，光屏角落忽然跳出一行小字：【檢測到天道協議接口異常，建議優先修復】。

他點開詳情，只看到一串殘缺代碼：=KPI(天道,年度,目標,？)

“？”后面本該是數值，卻空著。

陳墨盯著那空位，忽然意識到什么。他低頭翻看“Excel成圣”的獎勵記錄，發現“甩鍋符”的說明里多了一行小字：使用后可將任務轉移至指定目標，但無法轉移至“天道協議未定義對象”。

他瞇起眼：“所以……天道自己，還沒定KPI？”

藍牙法器沉默。

他抬手，在意識中新建一個文檔，命名為：《天道KPI報表_V1_draft》。剛輸入標題，界面自動跳出模板建議框：

核心指標：靈氣產出率、功德轉化效率、怨力控制水平

考核周期：甲子一輪回

數據來源：三界巡查使上報記錄

陳墨一條條往下看，忽然發現“摸魚率”被列為“待定指標”，權重欄寫著“需人工核定”。

他冷笑一聲，光標移過去，手動輸入：建議權重：40%。

回車。

整個界面猛地一震，藍牙法器發出一聲短促的“滴——”，像是系統被什么卡住了。玉簪表面符文劇烈閃爍，隨即恢復正常。

陳墨沒在意，收起保溫杯，轉身走向山門。

夜風拂過，道袍下擺揚起，衣襟上八字標語在月光下清晰可見：天道不公，摸魚為生。

他剛邁出一步，藍牙法器突然自動亮起，光屏彈出一行新消息：

【檢測到未授權KPI修改行為，系統安全協議啟動二級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