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指尖在發髻間的蓮花玉簪上輕輕一撥，倒計時界面浮現在眼前：71:08:17。他沒多看，順手從袖中抽出一個烏黑U盤，接口處還沾著點濕痕，像是剛從誰的枕頭底下翻出來。

這玩意兒是云歸月凌晨三點塞給他的，說是從天機閣日志里扒出來的異常數據源，波頻和前世公司服務器對得上，上傳者IP偽裝成“卷宗門后勤處”，但加密方式卻是內部專用的“奮斗者協議v2.0”。

“陸沉舟藏得挺深。”陳墨把U盤插進釘釘法器接口，屏幕剛亮起，就跳出一行紅字：【檢測到高危心魔程序，是否強制運行？】

他點了“是”，順便在備注欄寫了句：“天道巡查使特批，出了事我背鍋。”

U盤嗡地一震，自動彈出個文件夾，標題是《內卷考核標準算法_v9.6》。陳墨剛點開，一行代碼突然跳出來：

if (disciple.submission.pages > 36500) { bonus = 1; } // 年度KPI達標

他冷笑一聲，往下翻，更多注釋冒出來：

// 自愿奮斗，永不調休——東方昊

“好家伙，連署名都懶得改。”陳墨把文件拖進“修仙版WPS”編輯器，順手加了個批注：“建議改名為《壓榨指南》。”

他沒急著擴散，而是先調出天機閣的監控日志，發現陸沉舟昨夜子時曾獨自進入密室，U盤插了整整一個時辰。期間，密室溫度驟降三度，守門傀儡記錄到一次輕微震動——像是有人砸了桌子，又像是……哭了？

陳墨把這段日志截下來，轉發給墨青璇，附言：“查查這溫度波動，是不是和人類淚液蒸發有關。”

回信秒到：“查了，含鹽量0.9%，pH值7.2，標準社畜眼淚。”

陳墨把U盤拔下來，吹了口氣，像在吹一枚老式游戲卡帶。“行，那就讓眼淚變成武器。”

他打開“修仙版WPS”后臺，把《調休申請模板》悄悄塞進U盤的隱藏分區，設置成自動啟動。只要有人插入，就會在本地生成一個匿名上傳通道，所有申請自動轉為天道公文格式，蓋上“巡查使已閱”金印。

“不是不讓你們用WPS？”陳墨瞇眼一笑，“那我就讓它自己長腿跑出去。”

卷宗門后山，一片荒林深處，新開的洞口冒著淡青色霧氣，洞壁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調休申請投放處，匿名，不查IP。”

一名弟子縮著脖子走近，手里攥著張寫滿字的黃紙，左右張望后，迅速塞進洞里。紙一入洞，霧氣翻涌，瞬間化作一道金光沖天而起，直奔天界財政司方向。

“真……真能行？”弟子咽了口唾沫。

洞口突然傳出機械音：“您的申請已受理，預計三個工作日內回復。溫馨提示：根據《修行勞動價值認定七條》，心得本不得作為他人KPI材料。”

弟子腿一軟，差點跪下。

同一時間，三十六長老閉關室。

陸沉舟正批閱弟子心得，紅筆一劃，滿頁“重做！數據支撐不足！”的批注。他眉頭緊鎖，忽然察覺案幾上的U盤微微發燙。

“誰放這兒的？”

無人應答。

他皺眉插上，屏幕一閃，彈出釘釘提示：“【天道督辦令】請于一個時辰內提交《近三年考核標準修訂說明》。”

陸沉舟冷哼：“又來這套。”他點開U盤，想刪了了事，可文件剛加載，整塊光幕突然炸開一行行代碼：

while (true) { disciple.work = 1; master.bonus = 1; }

// 當枸杞茶溫度低于37℃，啟動備用人格

他瞳孔一縮。

這代碼……太熟了。

百年前，他還在“天道程序員訓練營”時，親手寫過類似的循環邏輯，用來統計閉關時長與功德兌換比例。后來系統崩了，因為有個弟子連續寫了八萬字心得，結果長老的KPI爆表，直接觸發飛升通道，人沒上去，魂被抽成了二維碼。

他記得，當時項目負責人，正是東方昊。

陸沉舟的手開始抖。他往下翻，算法最深處，竟嵌著一段音頻文件，點開后，是他自己的聲音，低沉疲憊：

“我已經改了三次考核標準……可他們還是要更多心得。我說累了，他們說這是修行者的宿命。可宿命……為什么一定要寫滿三萬六千五百頁？”

音頻結束，屏幕自動跳轉到一份名單：近三年因心魔暴走被逐出師門的弟子，共三百二十七人。每人名下，都標注了“心得本掃描頁數”與“長老KPI增幅”。

增幅最高的，是他自己。

陸沉舟猛地拔出U盤，可已經晚了。

釘釘法器“叮”地一響，所有卷王長老的私聊頻道同時彈出一條消息：

【文件已共享：《內卷考核標準算法_v9.6》】 【發送人：天道巡查使】 【附言：你們真以為，讓別人寫十萬字心得，自己就能飛升？】

密室內，死寂。

他抬頭看向墻上掛著的“年度卷王”金匾，突然覺得那字像是用血寫的。

三十六長老殿，議事廳。

三十六把玉椅圍成一圈，氣氛凝重。陸沉舟站在中央，手中U盤已被靈火燒成灰燼，可他的手還在抖。

“是誰傳的這文件？”他聲音低沉。

沒人回答。

“我知道你們都看了。”他環視一圈，“代碼里的注釋，‘東方昊’三個字，不是偽造的。那個算法……是我們當年在訓練營提交的初版。”

一名長老猛地站起：“所以呢？我們是執行者，不是制定者！”

“可我們執行得太好了。”另一人冷笑，“好到連自己都信了那套‘奮斗光榮’的鬼話。”

“我兒子上個月心魔劫失敗，就因為他少交了兩千字心得。”第三位長老低頭，“我親手把他逐出師門。”

議事廳陷入沉默。

忽然，角落里一個年輕長老開口：“我剛收到一條匿名申請……弟子說，如果能不寫心得，他想去看看海。”

“海？”有人嗤笑，“修仙之人，談什么海？”

“可我們當年，不也是為了看更大的世界才修行的嗎？”那年輕長老抬頭，“現在呢？我們逼著別人寫心得，自己連閉關都像在打卡。”

陸沉舟緩緩坐下，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紅筆。

筆尖突然“咔”地斷了。

他盯著那截斷尖，忽然想起昨夜燒掉的那疊心得本。火光中，有一頁飄起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最后一行寫著：

“如果能不寫心得，我想去看海。”

他閉上眼。

釘釘法器又響了。

所有長老的私聊界面，同時彈出一張圖：一份《調休申請表》，申請人欄空白，申請事由寫著：“累了，想歇三天。”

落款是：卷宗門第三十七代弟子。

沒有署名。

陸沉舟睜開眼，看見三十六位同僚，都在低頭看著自己的法器。

有人手指懸在“同意”按鈕上，遲遲未點。

有人已經點了，又迅速撤回。

有人干脆把法器倒扣在桌上，像是怕它再響。

他緩緩抬起手，點開自己的審批界面。

申請表靜靜躺在那兒。

他輸入密碼，準備駁回。

可指尖懸在“確認”上方，動不了了。

窗外，一道金光劃過，又一份調休申請，飛向天界。

陸沉舟的手，終于落下。

不是點擊駁回。

而是把紅筆，折成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