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杯底那粒枸杞還在顫巍巍地立著，像根被風吹歪的旗桿，陳墨盯著它看了三息，順手把玉簪往發髻里按了按。紅光已經沒了，但簪子摸上去還是燙手，像是剛從煉丹爐里撈出來。他沒再琢磨那串數字，也沒去撕便簽——眼下有更要緊的事。

心魔試煉場的入口就在天機閣后院北側，一道泛著紫光的石門浮在半空，門縫里時不時飄出點黑煙，像是誰在里頭燒了文件。陳墨抬腳就往里走，保溫杯往空中一拋，枸杞突然開始轉圈，茶水倒映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波形圖，像是心跳監測儀上亂跳的線。

“行了，別演了，我知道你在看。”他對著發髻上的玉簪說，“今天這課要是翻車，你功德光暈也救不了我。”

石門內，三百六十名修士正盤坐在地上，面前擺著玉簡，神情嚴肅得像要參加升職答辯。云歸月坐在前排，手里捏著一疊算籌，正用Excel的格式排版心魔抗性數據。陸沉舟則站在角落，紅筆在空中虛劃，嘴里念叨：“KR要有可量化指標，不能寫‘我要變強’這種空話。”

陳墨站上高臺，背后自動浮出一塊半透明的投影幕，標題赫然是《心魔OKR操作手冊》。

“各位。”他清了清嗓子，“今天我們不渡劫，我們定目標。”

臺下一片嘩然。

“心魔也能定KPI？”有弟子驚呼。

“不是KPI，是OKR。”陳墨糾正，“O是目標，KR是關鍵結果。比如你的目標是‘戰勝貪念’，那KR可以是‘三天內不吃丹宗特供靈膳’‘拒絕白芨推銷的奮斗丹’‘在 temptation 時刻打開摸魚結界’——別問我英文，系統自動生成的。”

他翻到下一頁，枸杞投影自動更新為一張熱力圖，顯示全場怨力值分布。最高的一片紅集中在陸沉舟頭頂。

“陸長老，您這貪戀PPT模板的心魔有點嚴重啊。”陳墨點名，“建議KR加一條：連續七天不改版式。”

陸沉舟臉色一僵，紅筆“啪”地折成兩截。

就在這時，投影幕突然卡了一下，第7頁憑空多出一頁沒編輯過的內容——《心魔BOSS個人OKR表》。

O欄寫著：“O：顛覆天道996體系”。

KR3備注：“協作方：未知茶水來源”。

陳墨眼皮一跳，手指剛要劃過刪除，幕布自己翻頁了，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他裝作沒看見，繼續講課：“接下來進入實戰環節。請各位登錄【釘釘星斗系統】，填寫《本月心魔攻克計劃》。”

玉簡紛紛亮起，修士們手忙腳亂地操作。一名金丹長老偷偷打開后臺，把“心魔攻克進度”從3%改成98%，還順手P了張雷劫消散的圖當附件。

三秒后，他的神識里突然響起一段音頻：“根據《勞動法》第三十六條，勞動者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八小時……”

長老臉色煞白，手一抖，玉簡掉在地上。

“逮到了。”陳墨勾唇，“【甩鍋符】反向追蹤，數據造假者自動播放勞動法規，這是系統基礎設定。”

他調出審計界面，紅框標出137次篡改記錄，時間跨度三百年。

“云歸月，執行KPI信用清零儀式。”

云歸月起身，拂塵一揚，那長老頭頂長發應聲而落。斷發飄向試煉場中央的能量池，水面泛起漣漪，竟拼出幾個字：“東方昊·試用期考核表 DH-001”。

陳墨沒出聲。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問，一問就破。

儀式結束，他繼續培訓：“現在進入BOSS級心魔管理模塊。”

話音剛落，試煉場深處傳來一聲低吼，黑霧翻涌，心魔BOSS踏著血色階梯走來， horns 犄角上還掛著半截Excel表格，像是剛從哪個加班現場撕下來的。

“歡迎。”陳墨遞出一份紙質材料，“這是《摸魚學導論》精編版，建議重點閱讀第三章：《躺平不是失敗，是戰略蓄力》。”

心魔BOSS接過書，翻了兩頁，喉嚨里發出咕嚕聲，像是在讀說明書。

“KR怎么填？”它問，聲音像生銹的齒輪在轉。

“比如，你的O是‘摧毀修士道心’，那KR可以是‘讓目標連續熬夜七天’‘誘導其簽署自愿加班契’‘使其在渡劫時想起未提交的周報’。”陳墨頓了頓，“但如果你換個思路——O是‘推廣健康修仙’，KR就能變成‘日均引導10人進入摸魚結界’‘讓80%心魔學會帶薪如廁’。”

BOSS盯著“帶薪如廁”四個字，犄角上的表格突然變色，從紅色轉為綠色。

陳墨悄悄觀察它的反應，發現它右爪無意識地在空中劃動，寫了個“KR1”，末尾還帶個小勾——和他寫急了才會有的筆跡一模一樣。

他心頭一震，但面上不動聲色。

“來，現場定個目標。”他引導，“你想成為什么樣的心魔？”

BOSS沉默片刻，低頭在玉簡上輸入：

O：傳播躺平文化，瓦解996修仙體系

KR1：讓三界日均摸魚時長提升至2時辰

KR2：協助100名修士通過甩鍋符反制PUA

KR3：與未知茶水來源建立長期協作機制

輸入完畢，試煉場邊緣那道血色代碼裂縫突然泛起金光，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編譯。

陳墨盯著KR3，喉嚨發緊。

協作方……未知茶水來源？

他低頭看保溫杯，枸杞還在轉，方向仍是順時針。杯壁上，那串數字202.102.131.4一閃而過，又消失不見。

“你看過《摸魚學導論》？”他試探著問。

BOSS抬起頭，眼眶里跳動著數據流：“第1314行注釋……改了。”

陳墨心跳漏了一拍。

“誰讓你改的？”

BOSS沒回答，只是抬起右爪，在空中緩緩寫下一行字：

“信已收到，茶已喝下。”

字跡末端，那個小勾清晰可見。

陳墨忽然覺得發髻上的玉簪又開始發燙，不是警報式的紅光，而是一種持續的、低頻的熱，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內部重啟。

他沒動，也沒說話，只是把保溫杯輕輕放在臺邊。

枸杞停止了旋轉。

水面平靜如鏡，倒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臉，也不是數字，而是一行緩緩浮現的小字：

【目標已同步，執行中】。

心魔BOSS合上《摸魚學導論》，將書抱在胸前，像抱著一本圣經。

“下次培訓，講講年假制度。”它說。

陳墨剛要點頭，玉簪突然震動，自動彈出一行提示：

【檢測到跨意識目標綁定，是否解除協作關系？】

他還沒來得及選擇，投影幕再次閃動，心魔BOSS的OKR表被調出，KR3的備注正在變化：

“協作方：未知茶水來源” → “協作方：正在輸入……”

光標閃爍。

輸入框里，第一個字緩緩浮現：

“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