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霧散盡時，陳墨的保溫杯底還留著半片浮著的枸杞。他沒急著喝，而是把杯蓋擰開，指尖在杯口輕輕一劃，一道微不可察的數據流順著杯壁滑入袖中法器。

云歸月正坐在天機閣密室的蒲團上，面前懸浮著一排排算籌，像極了舊時賬房先生的筆架，只是每根算籌都在自動跳動，噼啪作響。她眉頭微蹙，手指在虛空中快速點按，仿佛在操作一張看不見的表格。

“數據進來了。”陳墨把取件碼“7788”輸進藍牙法器，一道光束射向云歸月的算籌陣列。那些原本規整排列的竹簽瞬間炸開，重組為密密麻麻的列項：宗門、弟子數量、渡劫次數、功德結算、靈石發放記錄……

“怨力值折算模型跑通了。”云歸月調出一張匯總表，指尖一推，最上方彈出兩欄對比數據：內卷宗門平均月收入：1.2靈石；開放宗門：3.5靈石。

“差三倍？”陳墨挑眉，“這還只是明面數字。”

“明面都這么黑，暗地里更不敢算。”云歸月冷笑，調出一條隱藏曲線，“你看，越是要求‘自愿奮斗’的門派，弟子人均加班時長越高，但功德兌換比例反而逐年下調。三百年前一次雷劫值五顆下品靈石，現在連一顆都不到。”

陳墨盯著那條一路向下的折線，忽然笑了：“這不是修仙，是勞務派遣2.0。”

他話音未落，系統提示音響起：【檢測到薪酬類數據異常，啟動‘黑心工資單’輿論副本，獎勵待解鎖：帶薪抗議護盾（限時版）】

“來得正好。”他掏出釘釘法器，新建一條推送，標題直接砸了出去——《你渡一次劫，夠買幾顆回春丹？》。

附件是一張對比圖：左邊是某弟子在雷云下掙扎的身影，右邊是丹宗市集的價格牌，下方標注：渡劫一次≈1.2靈石，回春丹售價≈2.8靈石。

“也就是說，”陳墨慢悠悠地補了一句，“修個仙，還得倒貼錢買藥？”

云歸月看著那張圖，忍不住笑出聲：“你這標題，比心魔劫還狠。”

“不是我狠，是現實太離譜。”陳墨把推送范圍設為“三界公務群 散修聯盟 丹宗市集”，點擊發送。

下一瞬，整個修真界炸了鍋。

丹宗市集的公告牌原本貼著《奮斗者光榮榜》，上面全是些“連續煉丹九百天無休”“心得書寫滿三千卷”的典型。可就在陳墨推送發出的剎那，那榜單突然扭曲，化作一張巨大的工資對比圖，正中央還飄著一行加粗紅字：你辛苦渡劫，老板輕松數錢。

市集瞬間安靜了一息，緊接著，一個年輕弟子指著價格表吼了出來：“我寫了十萬字心得！才值半顆筑基丹？！”

這話像火星落進油桶。

“我煉了三年丹，年終獎是一張‘繼續奮斗’榮譽證書！”

“我師尊說功德無價，可他上個月剛換了輛九品飛舟！”

白芨就站在自家攤位后，聽著四面八方的怒吼，嘴角慢慢揚起。她轉身從丹爐里取出一枚金燦燦的丹藥，往攤前一擺，旁邊立起新牌子：【加班補償套餐】。

下面列得清清楚楚：

連續煉丹超三百日：靈丹九折，贈潤喉糖一包

被強制寫心得者：八折，附贈《拒絕背鍋指南》符箓

渡劫三次以上未飛升：免費領取“怨力排毒丹”一顆

“諸位，”白芨清了清嗓子，“本店支持‘怨力值抵扣’，煉丹越苦，折扣越大。今日前五十名顧客，還可參與‘吐槽換丹’活動，現場訴苦，立減三成。”

人群愣了兩秒，隨即蜂擁而上。

“我師尊讓我每天寫五千字修煉感悟，寫不完不準睡覺！”

“我連做夢都在背心法口訣！”

“我上次渡劫失敗，師尊說我KPI沒達標，扣了三個月伙食費！”

白芨一邊記錄，一邊把對應的丹藥裝進小瓶，動作利落得像在處理報銷單。她身后那口會說話的丹爐也興奮起來：“加班煉丹，功德無量！加班煉丹，功德無量！……等等，這句是不是該改成‘摸魚煉丹，功德翻倍’？”

市集執法隊聞訊趕來，領頭的長老臉色鐵青：“誰準你們擅自定價？修仙之道，豈能談錢！”

“不談錢？”白芨冷笑，調出陳墨推送的截圖，“那您說，我們賣命修煉，到底圖個啥？圖您一句‘功德無量’？還是圖死后魂魄綁定成運維靈體，繼續給您打工？”

長老一時語塞。

就在這時，公告牌再次閃爍，新消息彈出：【天界執法堂公示欄已同步更新《關于部分長老將弟子文字勞動定價為0.03靈石/千字的處理意見》】。

——正是陳墨把“心得本定價表”改成了釘釘通報格式，故意“誤發”到三界公務群。

群內早已炸翻。

“我們門派也是這個價！”

“我徒弟寫心得，我按字數扣伙食費，原來這是‘行業標準’？”

“難怪最近弟子都偷偷接外賣單，原來是被逼的！”

一位老長老當場撕了手里的KPI考核冊：“這哪是修仙？這是壓榨產業鏈！”

執法堂內，影魅正站在公示欄前，西裝筆挺，手里捧著《奮斗者生存指南》文件夾。他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諸位，摸魚者不配談報酬，奮斗才是唯一正道……”

話沒說完，身后一道聲音響起：“那你工資多少？”

影魅回頭，看見陳墨抱著保溫杯走了進來，藍牙法器掛在右耳，屏幕上正滾動著三界輿情數據。

“你……你怎么進來的？”影魅皺眉。

“我有釘釘權限。”陳墨淡淡道，“而且，你剛才那句話，涉嫌職場PUA，已自動錄入天道監察系統，建議你三日內提交書面檢討。”

影魅臉色一變：“你無權干涉人事管理！”

“我無權？”陳墨打開法器，投影出一份文件，“這是天道巡查使第17號令：凡涉及勞動價值剝削行為，均屬巡查范疇。你猜，為什么三界公務群現在有八百多位長老在自查薪酬？”

影魅咬牙：“他們只是被煽動了！”

“煽動？”陳墨笑了，“數據不會騙人。你去看看丹宗市集，現在連‘怨力值’都能換丹藥了。白芨那套餐，已經賣爆了。”

影魅瞳孔一縮：“她竟敢……”

“她不僅敢，還準備開連鎖店。”陳墨收起法器，“下一步，她打算推出‘帶薪渡劫險’，保你雷劫不死，還能領補償金。”

影魅猛地合上文件夾：“這會動搖修仙根基！”

“修仙的根基，”陳墨盯著他，“是長生，還是壓榨？”

影魅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公示欄突然刷新，最新通報彈出：【閱讀狀態更新：東方昊賬號于今日凌晨三點訪問該文件三次，最后一次停留27分鐘】。

陳墨看著那行字，嘴角微揚。

他知道，這一波，打到了七寸。

天機閣密室，云歸月正在整理“第37次工資調查”的最終報告。算籌Excel自動匯總了三界三百六十七個宗門的數據，末尾附上一句批注：【薪酬壓制協議審批記錄：東方昊，三百年前，權限等級：天道最高】。

她正要保存，算籌突然一震，某列數據自動填充了一串異常值。

云歸月瞇眼細看——那是內卷宗門的“隱性成本”折算表，最后一欄寫著：每多工作一個時辰，壽元扣除比例 0.7%。

“原來如此。”她低聲自語，“不是他們活不長，是被系統偷偷扣了。”

她把這段數據單獨截出，存入附件，命名為：“錄音備份——弟子怒吼：我寫十萬字心得，才值半顆筑基丹”。

就在這時，陳墨推門進來，保溫杯重新泡上了新枸杞。

“怎么樣？”他問。

“證據鏈閉環了。”云歸月抬頭，“下一步，你想怎么發？”

陳墨沒答，而是打開釘釘法器，新建了一份PPT，標題緩緩浮現：《論修真界平均工資與靈魂剝削的回歸分析》。

他點了“自動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