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腳步聲停在了魔宮執(zhí)法堂的中央。
那是一座由黑曜石筑成的冰冷大殿,殿內(nèi)常年不見天日,只有墻壁上鑲嵌的幽魂石散發(fā)著慘綠的光芒,將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
鳳傾月將懷中的陸鼎,輕輕放在了堂中央那張冰冷的玄鐵石臺上。
她的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寶,生怕一絲一毫的顛簸會弄疼了他。
可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了。
胸口那個猙獰的血洞,仍在緩慢地滲著血,染紅了他半邊衣衫,也染紅了鳳傾月的手。
她就那么站著,低頭看著他,一動不動。
大長老和幾位核心長老匆匆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死寂的畫面。
女帝渾身浴血,卻不是她自己的血。她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靜立在尸體旁,周身環(huán)繞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氣。
“宮主……”
大長老須發(fā)皆白,此刻聲音卻有些發(fā)顫。他看到了坊市傳來的慘狀,也感受到了那股毀天滅地的威壓,可親眼見到鳳傾月此刻的模樣,依舊心頭發(fā)寒。
鳳傾月沒有回頭。
她的聲音,像是從九幽之下傳來,沒有半分溫度。
“封鎖魔宮,任何人不得進出。”
“是。”
“一刻鐘內(nèi),我要知道,是誰泄露了陸鼎在坊市的位置。”
大長老心頭一跳,立刻明白了什么。
“宮主的意思是……有內(nèi)鬼?”
鳳傾月終于有了動作。
她抬起頭,那雙漆黑得不見底的眼眸,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被她目光觸及的長老,無不感到一陣神魂刺痛,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我不想聽廢話。”
“去查。”
冰冷的兩個字,不容任何置疑。
大長老不敢再多言,立刻躬身領(lǐng)命,帶著幾名執(zhí)法堂弟子匆匆離去。
整個大殿,再次陷入了死寂。
鳳傾月重新低下頭,目光落在陸鼎蒼白的臉上。她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想要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卻在即將觸碰到他皮膚時,又猛地縮了回來。
她的手上,還沾著玄泓的血。
臟。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不到一刻鐘,大長老去而復(fù)返,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身后,兩名執(zhí)法弟子押著一個面如死灰的人。
神機營副統(tǒng)領(lǐng),趙天。
“噗通。”
趙天被重重地按跪在地,渾身抖得如同篩糠。
“宮主……饒命,宮主饒命啊,”
他不敢看鳳傾月,只是一個勁地朝著地面磕頭,額頭很快就磕出了血。
鳳傾月緩緩轉(zhuǎn)身。
她看著跪在地上的趙天,眼神平靜得可怕。
“為什么?”
趙天的身體猛地一僵,哭喊聲也戛然而止。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怨毒與嫉妒,死死地盯著石臺上的陸鼎。
“憑什么,我為魔宮效力三十年,兢兢業(yè)業(yè),才換來一個副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他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憑什么一來就騎在我頭上,憑什么能得到您的青睞,”
他的聲音變得歇斯底里。
“他不過是個練氣期的廢物,我才是最適合執(zhí)掌神機營的人,我才是……”
“夠了。”
鳳傾月打斷了他。
她沒有動怒,甚至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
“大長老。”
“老朽在。”
“按宮規(guī),背叛同門,勾結(jié)外敵,當如何處置?”
大長老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艱澀地開口道:“當……當受煉魂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很好。”
鳳傾天點了點頭,朝著趙天走了過去。
趙天感受到了那股逼近的死亡氣息,恐懼再次占據(jù)了他的內(nèi)心,他瘋狂地掙扎起來。
“不!宮主,我錯了,我只是一時糊涂,我再也不敢了,您不能這么對我,我是魔宮的功臣,”
大長老也上前一步,硬著頭皮勸諫道:“宮主,趙天雖犯下大錯,但畢竟是宮中老人,不如先將其關(guān)押,待查清所有細節(jié)再行處置……”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鳳傾月一個眼神給釘在了原地。
那眼神,冰冷、暴戾,充滿了不耐煩。
“查清細節(jié)?”
鳳傾月的聲音里,帶上了一抹殘忍的譏諷。
“本座,現(xiàn)在就讓你看清所有細節(jié)。”
話音未落,她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趙天的天靈蓋上。
趙天全身的毛發(fā)瞬間倒豎,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讓他發(fā)出了不似人聲的尖叫。
“搜魂!不!不要——啊啊啊啊,”
慘叫聲響徹整個執(zhí)法堂。
鳳傾月五指如鉤,黑色的魔氣自她掌心涌出,粗暴地撕開了趙天的識海。
一幕幕破碎的畫面,如同光影般從趙天的頭頂浮現(xiàn),投射在半空之中。
那是趙天偷偷將一枚傳訊玉簡交給一名偽裝成商販的修士。
畫面一轉(zhuǎn),是玉簡中浮現(xiàn)出的文字:“目標已入坊市,速來。”
緊接著,是另一段信息:“事成之后,琉璃仙宗許你長老之位,并助你突破金丹。”
畫面中,趙天那張因貪婪與興奮而扭曲的臉,清晰地呈現(xiàn)在所有長老面前。
怨恨、嫉妒、背叛、許諾……
所有的前因后果,所有的骯臟交易,都在這最野蠻、最直接的方式下,被**裸地公之于眾。
大長老的臉色變得慘白,他踉蹌著后退了一步,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啊——啊——”
趙天的慘叫聲漸漸微弱,他的眼神變得呆滯,口中流出涎水,七竅之中都滲出了黑色的血液。
他的神魂,在鳳傾月粗暴的搜尋下,已經(jīng)徹底破碎。
“砰。”
鳳傾月松開手,趙天癱軟在地,像一灘爛泥,只剩下本能的抽搐。
她看都沒看地上的趙天一眼,目光轉(zhuǎn)向早已噤若寒蟬的大長老。
“現(xiàn)在,清楚了嗎?”
“清……清楚了……”
大長老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那便,行刑吧。”
鳳傾月說完,轉(zhuǎn)身走回了玄鐵石臺旁,仿佛剛才那場血腥的搜魂,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執(zhí)法堂的弟子上前,拖起已經(jīng)變成白癡的趙天,就要往煉魂臺走去。
“等等。”
鳳傾月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沒有回頭,只是看著陸鼎的尸體,輕聲說道:
“不必那么麻煩了。”
她緩緩抬起手。
一縷漆黑的火焰,在她掌心悄然燃起。
正是那朵焚滅了玄泓元神的恐怖魔焰。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源自靈魂的戰(zhàn)栗,連呼吸都停滯了。
鳳傾月對著趙天的方向,虛虛一握。
那團黑色的火焰,憑空出現(xiàn)在趙天的身體上方,然后,如同擁有生命一般,鉆進了他的體內(nèi)。
沒有慘叫。
甚至沒有一絲聲音。
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趙天的身體,從內(nèi)到外,開始無聲地消融。
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那破碎的神魂,都在那黑色火焰的灼燒下,化作了最精純的虛無。
不過三息之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從執(zhí)法堂的大殿里,被徹底抹去,連一粒塵埃都未曾留下。
神魂俱滅。
形神俱滅。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長老都低著頭,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們知道,從今天起,魔宮的天,徹底變了。
鳳傾月不再是那個雖然威嚴、但尚有規(guī)矩可循的女帝。
她變成了一個可以隨時撕碎一切規(guī)則的……暴君。
做完這一切,鳳傾月仿佛才終于有了一絲人氣。
她低下頭,用干凈的衣袖,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陸鼎臉上的血污。
她的動作很慢,很專注。
擦著擦著,她的手停住了。
她看著陸鼎胸口那個無法復(fù)原的血洞,看著他那張再也不會露出戲謔笑容的臉。
一股無法言喻的空洞感,瞬間吞噬了她。
她緩緩俯下身,將臉頰,輕輕貼在了陸鼎冰冷的額頭上。
漆黑的眼眸,終于閉上。
一行清淚,混著血跡,無聲滑落。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像是在承諾,又像是在祈求。
“你說過,你很難殺的。”
“……別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