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窗欞,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銀霜。
陸鼎的話音落下,寢宮內(nèi)便陷入了一種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
那不是無人說話的安靜,而是一種連呼吸都變得多余的凝滯。
結盟。
這兩個字,從一個練氣期的弟子口中說出,對象是化神期的魔宮之主。這本身就是一種超越了狂妄的瘋癲。
可鳳傾月沒有動怒。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曾蘊含著無盡威嚴與冰冷的鳳眸里,此刻的情緒復雜到難以分辨。
她看到了陸鼎眼中的火焰,那不是**的貪婪,也不是復仇的瘋狂,而是一種純粹的、要將舊世界付之一炬的決心。
他不是在乞求,也不是在試探。
他是在發(fā)出邀請。
邀請她一同,成為這個世界的叛逆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鳳傾月沒有回答。
她緩緩轉身,赤著足,踩在冰涼的玉石地面上。月光勾勒出她孤高而完美的背影。
這漫長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她在思考。
陸鼎也沒有催促,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她。他已經(jīng)押上了自己的一切,剩下的,只能交由命運。
鳳傾月的腦海中,無數(shù)畫面飛速閃過。
是宗門大殿上,長老們?yōu)榱烁髯缘睦婷鳡幇刀?,將她這個宮主架空的嘴臉。
是邊境戰(zhàn)場上,魔宮弟子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疆域,轉眼就被那些所謂的正道仙宗用卑劣的陰謀蠶食。
是她自己,日復一日地困守在這座華麗的牢籠里,用盡心力去維持一個早已從內(nèi)部開始腐朽的龐然大物。
甘心嗎?
陸鼎的質問,此刻如同一根毒刺,扎在她心底最深處。
她當然不甘心。
她鳳傾月,一生傲骨,何曾甘心屈居人下,又何曾甘心被這腐朽的規(guī)則束縛?
可她又能如何?
推翻這一切?憑什么?憑她化神期的修為,還是憑這內(nèi)耗嚴重的魔宮?
她缺的不是力量,也不是決心。
她缺的,是一個足以撬動整個世界的支點。
而現(xiàn)在……
鳳傾月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了梳妝臺上那幾塊破碎的陶瓷板上。
那份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傳承”。
或許,這就是那個支點。
一個瘋狂的,卻又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支點。
她終于有了動作。
她走到寢宮深處的一面墻壁前,玉指輕點,墻壁上繁復的魔紋亮起,無聲地向兩側滑開,露出一個幽深的暗格。
一股純粹到極致的魔氣,從暗格中彌漫開來。
陸鼎的呼吸下意識地一滯。
他看到,鳳傾月從暗格中,捧出了一方通體漆黑的印璽。
那印璽不過巴掌大小,材質非金非玉,上面盤踞著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幽魔龍。魔龍的眼瞳處,是兩點幽暗的紅芒,仿佛擁有生命一般,正冷冷地注視著這個世界。
【魔宮帝印】。
代表著魔宮至高無上權力的信物。
見此印,如見宮主親臨。
陸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明白,鳳傾月在這個時候拿出帝印,是何用意。
是想用這至高的權力來威懾自己,讓自己收回剛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話嗎?
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鳳傾月捧著帝印,走回到他的面前。
她沒有說話,只是舉起了自己的左手,并指如刀,在右手的手心處輕輕一劃。
一道血痕出現(xiàn),殷紅的鮮血瞬間涌出。
那血液并非尋常的紅色,而是帶著點點金芒,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她將流血的手掌,覆蓋在了那方帝印之上。
“嗡——”
帝印發(fā)出一聲低沉的鳴響,表面的九幽魔龍雙眼紅芒大盛,開始瘋狂地吞噬著鳳傾月的精血。
鳳傾月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了幾分。
她看著陸鼎,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意。
“手?!?/p>
她吐出一個字。
陸鼎怔住了。
“把你的手,伸出來?!兵P傾月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虛弱,但意志卻堅如鋼鐵。
陸鼎的大腦有些空白,他下意識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鳳傾月抓住他的手腕,用自己那沾染了鮮血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同樣劃開了一道口子。
傷口不深,但鮮血同樣流淌而出。
隨后,她拉著他的手,將他流血的掌心,按在了帝印的另一面。
就在陸鼎的手掌接觸到帝印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龐大信息流,混雜著冰冷刺骨的魔氣,轟然沖入他的腦海!
無數(shù)的畫面、無數(shù)的聲音、無數(shù)的意念……那是魔宮數(shù)千年來的傳承,是歷代宮主的意志烙印,是整個魔宮氣運的集合體!
陸鼎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這種感覺,就像一個凡人,被強行灌入了整片星空。
“守住心神,”
鳳傾月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如同一道清泉,讓他險些崩潰的意志重新凝聚。
他咬緊牙關,死死承受著那股龐大意志的沖刷。
而那方帝印,在同時接觸到兩人的血液后,劇烈地震動起來。盤踞其上的九幽魔龍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咆哮,整個印璽從中間,浮現(xiàn)出一道清晰的血色分界線。
一半的掌控權,正在被強行剝離,渡入陸鼎的身體。
鳳傾月這是在……分割權柄,
她要把整個魔宮一半的最高控制權,交給自己,
這個認知,讓陸鼎的內(nèi)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提出的結盟,是希望獲得她的支持和資源。
可他從未想過,鳳傾月會用如此極端、如此徹底的方式來回應他,
這已經(jīng)不是結盟了。
這……是一場將自己和整個魔宮都押上賭桌的豪賭,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沖擊終于緩緩平息。
帝印上的光芒也漸漸收斂,恢復了古樸的模樣,只是那條血色的分界線,永久地烙印在了上面。
陸鼎松開手,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和這座龐大的宮殿,甚至和整個魔宮地界,都建立起了一種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只要他一個念頭,就能調(diào)動魔宮大陣的一部分力量。
他擁有了,僅次于鳳傾月的權限。
“為什么……”陸鼎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抬頭看向鳳傾月,眼中滿是無法理解的震動,“要做到這種地步?”
鳳傾月收回帝印,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看著陸鼎,仿佛在看一件自己親手雕琢、也即將釋放出世的絕世兇器。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漠的口吻,宣布了她的決定。
“從今往后,魔宮所有資源,上至功法秘籍,下至一草一木,任由你調(diào)遣?!?/p>
“所有魔宮弟子,包括各大長老在內(nèi),見你如見我?!?/p>
“去做你想做的事。”
“用你的‘傳承’,把這個世界……”
她頓了頓,吐出了最后四個字。
“……給我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