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大雨滂沱,道路泥濘,視線嚴重受阻。
秦邑的石牌門斷了半邊,倒塌下來,加上人為修筑的工事,再加上數不清的尸體堆積,通往秦邑的路,早就被堵死。
大雨沖刷著工事上的血跡,那些刺眼的血水順著坡度往外流,血紅一片,頗為壯觀。
站在工事上,抬手遮擋雨水,勉強朝外看去。
當看見外面不斷增援過來如潮水般的朱家軍。
已經幾天幾夜沒合眼的秦四海臉色難看無比。
再這樣下去,秦邑他守不住了。
工事后方的空地上,青壯們死的死,傷的傷,全都耷拉著腦袋。
“校尉大人,要不我們降了吧?”
“再這樣打下去,我們都得死!我還沒活夠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一名叫“狗兒”的青壯小伙抬頭望著秦四海,語氣懨懨地說道。
砰!
多日大戰,狗兒都沒受傷,這回倒是被站在工事上的秦四海隨腳踢過來的石塊,砸傷了額頭,頓時滿臉都是鮮血。
秦四海開口罵道:“狗兒,你兩個哥哥都入選了護衛隊,現在隨軍出征,去北境打北戎狗,為國效力,怎么到你這,就變成了……”
狗兒滿臉苦色,“校尉大人,我也不想的,可現在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邑里的軍隊全被王妃帶走了,只剩下我們這些人,外面人家都是正規軍,我們怎么和人家打?難道非要我們死光,校尉大人才甘心?”
秦四海正欲回答,突然一道沙啞的嗓音傳來:
“老四,這些箭矢搬到哪里去。”
聽見熟悉的聲音,站在工事上的秦四海抬頭去看,
發現他父親秦童懷里正抱著一捆帶血的箭矢,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來了。
秦四海拖著他那條瘸腿,一瘸一拐從工事上走下來,先是狠狠瞪了一眼狗兒,讓他少說話,然后走到他父親秦童面前,問道:
“爹,你怎么來了?”
“雨下這么大,您最近身體又不大好,時常咳嗽,快回去歇著吧。”
秦童抬手打掉秦四海要扶著他的手,微怒道:“歇歇歇,就知道讓我回去歇,腦袋都要沒了,怎么歇。”
秦四海尷尬撓撓頭,“爹就會說笑,有兒子在你定能長命百歲。”
秦童冷哼一聲,“別以為我老頭子什么都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我老頭子雖然看不見,但邑的情況我這個邑長還能不清楚?”
“邑里的青壯死了那么多,我們再不上,等邑里的那些小娃娃長大,是要指著我們的鼻子罵的!”
“小娃娃他們不敢。”
說完,秦四海突然反應過來,看向秦童,不解道:“爹你剛才說什么,我們?”
“四海,我們都來了!你快指揮我們干活吧!”
“打仗我們這把老骨頭是打不了了,但搬搬兵器抬抬擔架我們還是能干的。”
“秦邑有難,我們怎能不出一份力!”
“若一味龜縮家中,日后小娃娃們,真要指著我們的鼻子罵!”
說話間,秦四海看見噼里啪啦的大雨中,幾百個佝僂身影正緩慢朝他走來,他們無一不是白須白發,皆是邑里的老人,也皆是青壯的父輩。
“爹,你怎么來了?快回去!”
原本還都耷拉著腦袋的青壯,紛紛站起來,催促他們的爹趕緊回去。
“四海叔,我們也來了!”
“我們不只會調皮搗蛋,玩泥巴,打壞人,我們也有份!”
幾聲童聲,秦四海看見一群孩子跑了過來。
在他們身后,追出來一群婦人:
“四海,實在對不住啊,沒看住他們,讓他們跑出來給你添亂了。”
“娘,我沒有添亂,我要打壞人!我不走!”
孩子們鬧著。
“閉嘴!快帶著你妹妹回去,壞人,娘和你嬸嬸留下來打!”
“四海,別看我們都是女人,但力氣大著呢!”
正說著,狗兒突然對著一個女人和孩子咆哮起來:
“你們來干什么!你們來添什么亂!”
“快回去!回去!”
女人和孩子是他的老婆和兒子。
“校尉大人!你快下令,讓她們都回去!”
“我不降了!不降了!”
正說著,眾人突然聞聲秦四海放聲大笑,眾人看向他疑惑不解。
秦四海盡情地放聲大笑,并非笑面前的這群老幼婦孺不自量力,而是笑外面的那些叛軍永遠也贏不了這樣的秦邑。
笑聲過后,秦四海看向面前的這群人,眼神堅定:
“不怕?”
“不怕!”
眾人異口同聲,表情如一。
“狗兒?”
“要死,我也要和她們娘倆死在一塊!”
“好!”
秦四海大叫了一聲好,說道:“今日我等就算全部戰死此地,日后有人說起,何等悲壯,快哉快哉!”
“所有人,搶修工事!”
一聲令下,在磅礴的大雨中,秦四海帶領秦邑的老幼婦孺,迅速搶修工事,收攏兵器,以待下一次大戰。
直到天色將暮,工事才搶修完畢,足有幾層樓高。
尋常人爬上去都費勁,叛軍短時間內別想攻破。
“校尉,外面的叛軍整隊集合了,看樣子是要攻打了。”
趴在工事上看情況的狗兒,突然說道。
自從他的老婆和孩子來了之后,他一改常態。
搶著干最苦最累也最危險的活。
眾人都知道,狗兒要給她們娘倆心里留下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的形象。
秦四海凝著臉色,快速爬上工事,看過之后,臉色更加凝重。
只見外面的空地上,叛軍足有上萬,且裝備精良。
他微微抬手,命令道:“箭手準備!”
工事后的一片泥濘地上,數十名力大的婦女不顧地上泥水,坐在上面,雙腳蹬弓,箭矢朝天!
正欲放箭,誰知叛軍后方忽然一陣騷動。
離得太遠,天色又黑,看不太清楚。
不過隨著騷亂越來越大,席卷整個叛軍陣型,秦四海看清楚了。
兩隊騎兵大部隊正從左右兩翼包圍叛軍,所過之處叛軍死傷無數。
“校尉,這?”
趴在工事上的狗兒,滿眼不解。
秦四海茫然,也是不解。
“校尉,要放箭嗎,腿麻了!”
后方箭手之中,有婦女苦苦支撐道。
秦四海往下壓壓手,讓她們停下,繼續觀察邑外的情況。
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叛軍陣型全亂了,被騎兵沖的七零八落。
“校尉,這伙騎兵好生厲害,比咱們邑里孫德勝孫校尉手底下的騎兵都要厲害!”狗兒道。
邑里有秦王軍駐扎,秦王軍中有一營騎兵。
狗兒曾帶著他兒子偷偷看過他們訓練。
“嗯,確實厲害。”
秦四海點點頭,表示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