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當最后一抹太陽余暉落下，落陽坡周圍，亮起了無數火把。

咚咚咚……

沉悶而又響亮的鼓聲響起，是大玄士卒在送別他們的皇帝。

“這樣下去不成啊，武尚書在殺虎口關，一時間趕不過來，秦程兩位老將軍戰死，朝中資歷最老的都不在這里，陛下新喪，雖然駕崩前將皇位傳給王爺，但王爺總這樣跪著，一言不發，不出來主持大局，遲早生變！別忘了，那兩位王爺還在云州城呢。”

落陽坡下，秦王軍的幾位將領小聲議論。

他們知道，玄帝身死，給他們的王爺打擊很大。

但打擊再大，也不能再跪著了，已經跪了整整一天了。

若還不出來主持大局，云州城的漢王趙王，指不定鬧什么幺蛾子。

“都閉嘴！”

一聲輕喝，站在最前方的武靈兒皺眉道：“本帥看你們都太閑了，都給本帥滾回云州城內去，城內若有異變本帥拿你們是問。”

幾人抱拳得令，知道武靈兒是讓他們回去，看著漢王趙王。

“那大帥，您好好勸勸王爺。”

臨走前，幾人紛紛出言相勸。

這一戰，漢王趙王元氣大傷。

他們回城固然能看住兩位藩王。

但時間長了不行，還得秦陽出來主持大局。

幾位將領走后，武靈兒卸下身上盔甲，在陣陣鼓聲之中，緩緩走上坡，來到秦陽身邊。

雙膝一彎，她和秦陽跪在一起，也伸手握住了他早已冰涼的手。

沒有等到她先說話，秦陽的聲音率先響起，“我知道你們在擔憂什么，再跪一夜，再讓我送皇兄一夜，明日一早我便起來，去云州城主持大局。”

“我陪你一起。”

聞言，秦陽點了點頭。

沉默中，秦陽再度開口，問道：“靈兒，你說我能當好這個皇帝嗎？”

武靈兒下意識地道：“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你絕對能當好這個皇帝！”

秦陽搖了搖頭。

武靈兒皺起眉頭。

十分不解。

望著面前已經合上眼，安詳走去的玄帝，秦陽苦笑著說道：“你不知道，在皇兄面前，我那點小聰明不值得一提。”

“皇兄才是這個世上，最聰明的人！”

聞言，武靈兒的眉頭皺的格外深。

玄帝若聰明，何至于這些年，被兩位藩王騎在脖子上拉屎？

秦陽的聲音緩緩傳來：“皇兄真的很聰明，我能當上皇帝，全是他一手促成的，我無半分功勞！”

“年初，早在西宮祭拜之時，皇兄便開始了他的計劃。”

一聽這話，武靈兒豎起了耳朵。

她倒是要好好聽聽，玄帝是怎么一個聰明法。

“西宮祭拜，漢王趙王起兵謀反，被我挫敗，我勸皇兄直接殺了兩人，以絕后患，當時，大殿之中，皇兄狠狠將我訓斥一番，將我貶去出使楚國！那時我不忿你也不忿，我在心中大罵皇兄，想必你也罵了！”

武靈兒膽子大，大大方方承認了：“確實罵了，當時我都快氣死了，覺得皇兄爛泥扶不上墻。”

秦陽苦笑著說道：“當時，我不理解，可是后來我到楚國后就理解了，楚國皇帝趙軒轅和皇兄面對的是一樣的情況，大玄有藩王有奸相，楚國則有言太師，趙軒轅設計，一杯毒酒賜死了言太師，他本以為以后便可高枕無憂，可他錯了，太師雖死，但太師的勢力卻被徹底激怒，楚國都城天京城毀于一旦，我離開楚國，沿路所見也盡是殺傷搶掠，楚國徹底內亂了！”

“當時皇兄若應了我的提議，賜死漢王趙王，如今我大玄和楚國又有什么兩樣？”

“這便是皇兄的大智慧，之后，皇兄發動收復幽云十六州的戰役，以戰爭消耗漢王趙王手中兵力，你比我早來，比我更清楚如今漢王趙王手中還有幾張牌？”

一番話說下來，武靈兒醍醐灌頂。

漢王趙王現在雖然還活著，但比死了還難受。

因為這場戰爭，把漢王趙王多年的積蓄都打空了。

他們兩個，現在就是光桿司令！

他們現在就算是想要反抗，也沒有那個資本。

“這么看來，皇兄確實聰明，運籌帷幄！”武靈兒由衷贊嘆道。

“還沒完。”

秦陽繼續說道：“皇兄做了兩手打算。”

“兩手？”

“對，兩手。”

秦陽侃侃而談，“當初，我被貶去出使楚國，便是皇兄的第二手打算，若幽云十六州戰場不順，我也可在襄州自立為王！”

“因為隨我出使楚國的，不僅有你父親武大，還有你婉君姐的父親，一文一武，皆隨我南下，此番陣仗出使莫不是大材小用？特別是你婉君姐的父親，他可是堂堂的戶部尚書！”

“有他們兩人相助，我可輕松在襄州站住腳，皇兄的一片苦心……”

武靈兒點了點頭，清晰地看見了身邊的這個男人肩膀抖動了兩下。

她知道，他在傷心吧。

傷心現在才反應過來玄帝的一片苦心。

夜風呼嘯，帶著陣陣的寒意。

武靈兒握緊了身邊男人的手，緩緩說道：“皇兄做了這么多，你不要辜負皇兄的期望！”

秦陽點點頭，“我知道，可我很心痛。”

那道跪在地上的身影逐漸彎了下來，她知道，他從此以后沒有依靠了。

仔細想想，他的靠山從始至終只有玄帝。

可玄帝已經走了，他變成了孤家寡人。

頓了頓，武靈兒道：“沒了皇兄，還有我，還有婉君姐……”

……

翌日，第一縷晨曦照在荒涼的邊境。

士兵們驚醒過來，下意識抬頭望去，看到的是落陽坡上一道挺拔身影。

這一刻，他們險些驚呼出聲，以為帶著他們與敵廝殺的玄帝活了過來。

“小王爺，你……”

“請稱呼陛下！”

這一刻，秦陽居高臨下，君臨天下。

下一刻，士兵們匍匐在地，山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