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蹄湯?什么豬蹄湯?”布扎拉從門外探出頭來。
江茉看到她,神色詫異,“布扎拉?你怎么來了?”
身后是去取牛乳的林素荷和鳶尾,林素荷一手拎著一大桶牛乳,輕松自如,鳶尾兩只手拎一桶牛乳,咬牙切齒,氣喘吁吁。
布扎拉撓撓頭:“我在村里閑著,就跟著驢車過來看看。”
她其實是來辭行的。
一直在村里幫江茉教人怎么養牛羊,好不容易教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該回家了,結果還沒進門,就聽見江茉和康婆子說起什么豬蹄湯。
那日餓的饑腸轆轆時,江茉雪中送炭的美食大餐一下浮現在腦海里,布扎拉渾身上下都叫囂著要吃要吃。
康婆子眼力好,笑了笑道:“既然江老板有客人上門,那我便不打擾了,您忙您忙。”
說罷,人轉身離開了。
“江老板,快告訴我,豬蹄湯是什么?好喝嗎?”布扎拉一臉好奇。
她發現這里的美食不像草原大部分人那樣只吃牛羊肉喝牛乳,不但肉食多,好吃的青菜也多,那日江茉給她做的幾道菜里,好幾種都是她沒有吃過的。
“豬蹄湯就是豬腳做的湯,味道還不錯。坐月子的婦人吃了可以產奶,剛才那位客人,他們家夫人剛生了寶寶,來定豬蹄湯。”
“我能吃嗎?”布扎拉有點饞,她早上還沒吃飯呢。
她也沒吃過豬蹄,印象中牛羊的蹄子都是梆硬梆硬的,沒有什么好啃的,既然有人愿意早晚都吃,連續吃一個月,定然是好吃的。
“當然能,除了坐月子的婦人,其他人也可以吃,味道還不錯。你如果想吃,等一會兒荔枝把肉買回來了,看看有沒有多余的豬蹄,可以一起給你燉一鍋。”
那位夫人定了早晚各一盅,至少也需要四個豬蹄。
布扎拉連連點頭:“那我等著。”
說快也快,荔枝很快就和銀鈴背著藤筐回來了。
布扎拉看見其中一個藤筐上面冒了尖尖的肉,眼睛一亮:“今天有豬蹄嗎?”
她迫不及待想嘗嘗豬蹄湯,這樣等回到家中,也好向爹娘講述豬蹄是什么味道的。
荔枝把背上的藤筐放下來,一邊整理筐里的東西,一邊說:“今天只有四個豬蹄。不過那賣肉的小販多送了我一條骨頭,我看上面帶些碎肉,也不知道是什么骨頭,就一起帶回來了。老板,您快看看這是什么骨頭?”
她把那條肉紅色的脊骨從藤框里抽出來,是一根比手臂還長的骨頭。
“肉販說這種骨頭他們沒有什么用,喂狗狗都吃不完,說是咱們燉湯往里面扔幾塊,味道也是不錯的。”
江茉聽了走過去一看,眉毛微微蹙了起來,眼中有些疑惑,這骨頭顏色不像是豬脊骨。
布扎拉跟著撇了一眼,說:“羊脊骨。”
這種骨頭,她見得多了,每次家里宰羊都能看到,把肉剔下來之后就沒什么東西了,她家也是用來喂牧羊犬的。
江茉低頭聞了聞肉的味道,果然是羊脊骨,也叫羊蝎子。
“羊脊骨?”荔枝怔了怔,“他怎么送了一根羊脊骨?羊脊骨怎么能放到豬蹄里面燉呢?那不串味嗎?是不是拿錯了?”
江茉拿帕子擦了擦自己剛摸過肉的手:“沒事,反正是送的,送的肉總不能挑。”
“可是老板,咱們要這么一塊骨頭也沒有什么用呀,這骨頭還老沉了。”
荔枝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她肩膀到現在還酸著呢。
江茉:“誰說這骨頭沒有用,這骨頭也可以吃啊,燉出來的肉老香了。”
唔,她正好想吃紅燜羊蝎子了,這么冷的冬日,美美吃一鍋羊肉,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多舒服啊。
她轉頭跟布扎拉說:“今天只有四個豬蹄,沒法請你喝豬蹄湯了,不過這個羊脊骨我可以燉了,咱們大家一起吃。”
這么大一根羊脊骨,就來當她們的午食吧。
布扎拉一聽,有點不樂意。
她以前在家里天天吃牛羊肉,早就吃膩了,好不容易來到江州靠近京城了,可以吃點別的。
江茉手藝這么好,卻要燉一鍋羊肉給她吃,浪費了一次可以吃美食的機會,而且還是羊骨頭,沒有多少肉。
天可憐見,她要回家了,吃美食的機會用一次少一次,怎么能白白浪費在一堆羊骨頭身上。
布扎拉思索著怎么委婉一點拒絕,然后讓江茉做一些其他好吃的給自己。
沒等她想好怎么提,江茉已經拖起藤筐往廚房走,拒絕的話就不適合再說了。
布扎拉苦著一張小臉,心道算了算了,大不了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撒嬌,讓江茉再添一些其他小菜。
她窩在大堂里,看著林素荷把車上的牛乳一桶一桶送進廚房,很快廚房飄起了牛乳的香味。
這個香味她知道,是在煮牛乳,可以散去一些腥膻味兒。
只是沒過多久,味道就變了,除了單純的牛**,中間還涌著一絲甜滋滋焦焦的味道,以及說不上來的那種清香。
三種香味混在一起,格外勾人。
布扎拉有點坐不住了,銀鈴拎著掃帚從她身邊路過的時候,她就把人喊住:“江老板在用牛乳做些什么?”
“我們老板在做奶茶呀。”銀鈴有些驚訝,“我聽老板說,奶茶就是草原那邊的飲子。姑娘,您不是來自草原嗎?難道沒有喝過?”
“奶茶???”
布扎拉的世界有點顛覆了,這是奶茶香味兒?
這不對吧!
“我們的奶茶做出來,聞著不是這個味兒。”布扎拉神色迷茫。
她們的奶茶就是牛乳加茶葉,聞起來還是牛乳味道比較重,摻著茶葉的清苦味兒,喝起來口感微苦發澀,又有腥膻味兒,喝習慣了還好,并不受其他外地人歡迎,她們做的都是部落里的人自己喝。
可是這個廚房飄出來的味道,聞起來細膩香甜,腥膻味兒一絲都無,哪里像奶茶了?
銀鈴看她神色古怪:“老板對我們好,每日都有奶茶喝。姑娘不用急,一會兒老板做好了奶茶,肯定不會忘了您的。”
布扎拉聽著這話,心里妥帖,就耐心等著。
廚房中奶茶的味道越來越濃,和小籠包豆花的味道混在一起。
大堂中食客也越來越多,銀鈴給布扎拉送了兩籠包子一碗雞湯小餛飩,眨眼就被她吃完了,心里抓耳撓腮地好奇江茉做的奶茶。
終于,奶茶熬好了。
青柑端著一堆竹筒杯出來,放在窗臺上,擺上點心。
布扎拉又等了一會兒,遲遲沒有人給她送奶茶。
布扎拉:“……”
布扎拉望著窗臺上那排竹筒杯,指尖在桌沿蹭來蹭去。
甜香在鼻尖繞來繞去,可青柑忙著招呼客人,奶茶總也送不到她面前。
“銀鈴。”她終于忍不住了,拽住掃地的銀鈴,聲音里帶著點急,“我的奶茶是不是被忘在灶上了?”
銀鈴直起腰笑:“哪能呢,青柑!布扎拉姑娘的珍珠奶茶!”
青柑這才捧著只竹筒過來,布扎拉低頭一瞅,茶湯里浮著的圓珠子紅紅的,比曬干的奶豆腐還光溜,在米黃的牛乳里輕輕晃悠,很快沉了底。
“這是用糯米粉揉的珍珠,攪開了用吸管喝。”青柑把竹蓋子和吸管遞她。
布扎拉攪了攪,珠子在杯中轉圈,她吸了一口,珍珠滑進口中。
牙齒剛碰到,就覺那圓滾滾的小東西帶著股子韌勁兒,輕輕一嚼,軟糯里透著彈滑,嚼著嚼著,竟在舌尖化開點清甜,是紅糖的味道。
奶茶漫上來,焦糖的甜裹著牛乳的醇,混著淡淡的茶香,把珍珠的糯米香襯得越發清透。
這糯米粉做的珠子,竟比奶疙瘩還耐嚼。
布扎拉含著珍珠笑,舌尖頂著那滑嫩的小球,心里滿滿都是震撼。
“草原上的糯米都用來煮粥,哪想到能揉成珠子泡在茶里。”
別人都想不到就給江老板想到了,這不就該她賺大錢!
“喜歡就多喝點,鍋里還煮著一大鍋珍珠呢。”
青柑也喜歡咬著珍珠玩,無事的時候吸一口咬一咬可滿足了。
布扎拉趕緊端起竹筒猛喝一大口,珍珠順著奶茶滑進喉嚨,留下滿口奶香。
好喝!
太好喝了!
她整個人精神抖擻,很想問問江茉是怎么做出這么好喝的奶茶的。
不但腥膻味兒去除的干干凈凈,加了茶葉還不苦也不澀,口感細膩絲滑,簡直是奶茶中的絕品啊!
若放到草原上,分分鐘這一鍋就會搶光的!
布扎拉沖進廚房,發現江茉正在處理羊脊骨。
紅燜羊蝎子要燉好些時辰,江茉打算先燉上再忙別的。
布扎拉扒著廚房門框,看江茉在灶臺邊握著把锃亮的骨刀,將羊蝎子剁成半尺來長的段。
彭師傅就在旁邊看著學,眉毛都擰成了毛毛蟲。
“這骨頭得先泡半個時辰,把血水泡出去才不腥。”江茉頭也不抬,將剁好的羊蝎子扔進陶盆,舀了兩瓢清水沒過骨頭,“若宰羊后直接煮,血水去不凈,肉就容易發膻。”
彭師傅連連點頭,就差沒拿個小本本記下來。
他現在對江茉的話奉若至寶,每日回到家中還要挑燈夜讀,把白日江茉做過的菜再復習一遍。
這些都是精華啊。
布扎拉湊過去瞧,只見羊骨在水里漸漸浮起些血絲,她伸手想碰,被江茉用胳膊肘擋開:“別碰,泡完還得焯水。”
等水泡得差不多,江茉拎起陶盆往大鐵鍋里倒,又撒了把蔥段幾片生姜,倒了半碗黃酒。
“黃酒能去膻,比單純用清水焯強。”
她支起木柴生火,火苗舔著鍋底,很快就聽見鍋里咕嘟咕嘟響,浮沫像雪片似的浮上來。
布扎拉也入了迷。
草原人大多是把肉架在火上烤,哪里會做的這么仔細。
還要焯水,這些步驟她都沒聽說過。
殺完直接往火上一架,大火一燒就是烤!
哪還用焯水啊,多麻煩哪~
江茉拿著長柄勺,一下下把浮沫舀進旁邊的泔水桶,直到鍋里的水變得清亮,才撈起羊蝎子,用溫水沖洗兩遍。
接著往砂鍋里倒了些油,等油燒得冒青煙,抓了把糖扔進去。
糖在油里慢慢融化,從白變淺黃,再成琥珀色,最后泛起細密的小泡,一股焦甜香漫開來。
炒糖色是關鍵,能讓肉紅亮,還帶點甜底,這一步驟和紅燒肉一樣。
羊蝎子倒進砂鍋,用鐵鏟快速翻炒,骨頭上的肉漸漸裹上糖色,油光锃亮的。
布扎拉看得眼睛發直,見江茉又往鍋里扔了些茱萸、八角、桂皮,還有些她不認識的香料,炒得香味直往鼻子里鉆。
最后舀了兩勺醬油,翻炒幾下后倒了滿滿一罐清水。
用小火煨著,湯面很快泛起細碎的漣漪。
“得燉一個時辰,讓骨頭里的髓都融進湯里。”
江茉擦了擦手,往灶膛里添了幾塊炭,“等會兒湯收得差不多了,再扔把青蒜苗,香得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布扎拉盯著砂鍋里翻滾的羊蝎子,剛才對羊骨的抵觸早沒了蹤影。
糖色裹著的骨頭在湯里輕輕晃,香料的氣息混著肉香從砂鍋蓋的縫隙里鉆出來,和廚房角落飄來的奶茶甜香纏在一起,勾得她肚子咕咕直叫。
“等燉好了,先給你撈塊帶骨髓的。”江茉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保證你吃了就知道,這羊蝎子比豬蹄湯還解饞。”
布扎拉使勁點頭,忽然覺得等這兩個時辰,比等奶茶時還要難熬。
她搬了個小板凳坐在炭火爐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砂鍋,聞著那股子越來越濃的肉香,心里的饞蟲早就爬滿了嗓子眼。
砂鍋里的湯汁漸漸收濃,原本清亮的水色變成了琥珀般的紅,咕嘟聲也變得沉緩。
江茉時不時揭開鍋蓋攪兩下,鐵鏟碰著砂鍋沿發出清脆的叮當聲,每一下都攪得肉香更烈幾分。
骨頭上的肉被燉得微微發顫,輕輕一碰就往下跌,骨縫里滲出的油花浮在湯面,混著青蒜苗的鮮氣直往鼻腔里鉆。
“差不多了。”
江茉撒了把鹽,又滴了兩滴香油,用鏟柄敲了敲最粗的那塊骨頭。
聲音發空,說明骨髓都燉化了。
她盛出一大碗,特意挑了塊帶筋的,骨頭上還掛著顫巍巍的肉,湯汁順著骨頭縫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