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娘子說來著,今兒下人去肉攤看,總共就這么些,已經都給買過來了。”
林秋然皺了皺眉,就算拼著擺東西也不夠,最多切四盤,真要湊十六盤擺上去,客人見了會笑話的。
菜單林秋然是三日前定的,縣城絕不止一家賣豬肉的,何不早些跟肉攤老板說好。。
林秋然深吸一口氣,剛想說話,廚娘就道:“大娘子看東西不夠,還買了別的,喏,這兒有大腸。大娘子還說了,你是主廚,手藝好,肯定不會少兩樣菜就做不成桌的。”
這話看似恭維,在夸林秋然廚藝好,可是細聽卻不對。
林秋然也是聽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不夠,是有意為難。她上次過來是二十三,今兒都過去三天了,如果早去定,肉攤老板指定會留出來,可是根本沒定,還拿了一桶大腸過來。
這也是林秋然沒害喜的癥狀,不然聞著味道,飯肯定是做不成了。她是于娘子舉薦的人,倘若壽宴做不成,于娘子會被此事連累不說,更甚者,林秋然得罪王家,日后恐怕沒辦法在余安縣立足。
壽宴辦不成,誰會找她辦席面。
林秋然心道,難怪那日趙娘子對她冷冷淡淡,還說什么弟妹利力薦的人,菜單連改都沒改。
林秋然笑了笑道:“無妨,那就勞煩大娘把大腸洗干凈,明日宴客,可不能有一點味道。”
廚娘臉上的笑一僵,皺著眉,似乎是有話說,林秋然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大娘,你可得快一些,明日壽宴,要是因為你耽誤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跟大娘子交代。”
林秋然說完,轉頭和孫氏道:“娘,你把豆子什么的快泡上。”
做八寶飯提前泡一天口感更好。
廚娘去洗大腸去了,林秋然瞄了一眼,也開始忙活。她又不是只會做那一道菜,這不是有大腸嗎,她可以做粉腸,也能涼著切盤吃,不過相較于鹵豬耳朵,做粉腸肯定更費事兒。畢竟要調餡兒、灌腸、還要蒸,最后才是切片擺盤。
哪像鹵味兒,放鍋里鹵著就能去干別的事了。
孫氏看這樣子是出了事兒,忙問林秋然是怎么回事。
林秋然簡單解釋了一番。
孫氏著急道:“秋然,不然問問于娘子,我看她好說話,說不準還能把豬耳朵給買來。”
大腸向來是炒著吃的,況且下水哪兒好往壽宴上擺。不管怎么做,擺上一盤大腸多不好看。
林秋然搖搖頭,“沒事,我可以做別的。”
就算豬肝豬耳朵給買回來了,沒準兒又缺別的了。趙娘子這么做弄,是肯定她做不好,廚娘亦是。
廚娘現在去洗大腸了,那么一桶,不花功夫洗不干凈,就不會盯著她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倒不如好好做,再和于娘子訴苦,沒準兒能多拿工錢。
時間緊,林秋然交代孫氏洗菜切菜,就像蔥蒜這些配菜,因為桌多,就得備好些。
洗好切好的蓋上竹罩子放在陰涼處就行,有的她一會兒就要用。
林秋然緊著做粉腸,先剝了兩頭蒜,剝好,她就開始剁餡兒。粉腸中,她覺得蒜香口的最好吃,所以蒜末要細,得有蒜味兒卻看不見蒜瓣。
蒜是林秋然磨的,粉腸不比肉腸,肉少粉多,粉用的還是紅薯生粉,吃起來才會彈牙,其中林秋然還加了雞蛋清,還有自己帶來的菌菇粉增香提鮮。
因為灌的腸多,怕蒸好了味道不行,她先試了試餡兒,舀一小塊兒上鍋蒸熟,嘗著味道差不多了就可以灌腸了。
期間王家廚娘還問林秋然大腸洗得行不,林秋然仔細看了一遍,“大娘,這些肥油都得剪掉,一定要剪得干干凈凈,不然壽宴成不了,咱們都沒法和大娘子交代。對了,給我找個兩指寬的竹筒,漏斗也來一個。豬肝沒有不好尋,這個總好找吧。”
廚娘覺得林秋然這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什么沒法交代,好像真能做成一樣。只不過她就是一下人,若真是因為她壽宴辦不成,大娘子那兒沒事,她一同準備壽宴的肯定會受責罰的。
等林秋然把餡兒調好,那一桶大腸廚娘也都給洗干凈了,連林秋然要的竹筒、漏斗也都找來了。
這兒沒有灌腸的機器,有這兩樣會方便多。林秋然把腸口套進竹筒上,用繩子系緊,一層層往上擼,等擼到頭才從漏斗往里面灌餡兒。
等灌了差不多就用繩子打個結兒,再灌下一節。
做這個最費事,把腸灌好之后,都已經過正午了,林秋然揉了揉腰,深吸口氣用竹簽往腸上扎了些孔,這才放進鍋里蒸。
期間廚娘還進來看了看,問林秋然鍋里做的是啥,林秋然嘆著氣道:“我這可是犯了難,大腸也不知道怎么做。對了,大娘要是閑著把這菜給洗了,洗干凈用水泡上。”
廚娘左右看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想想大腸也就炒著吃,大約是鹵了想切盤,可大腸怎么擺盤,恐怕這道菜都沒人碰。
中午林秋然孫氏是簡單吃了些后又開始忙活,等下午,菜都已洗好,該準備的調料、菜品也都備齊了。
于娘子過來了一趟,林秋然是她舉薦的人,她總得過來看看,如果忙不過來,這會兒還能請別人來幫忙。
只不過于娘子一進廚房,就被整整齊齊的菜碼驚到了,茄子、辣椒、胡瓜……都已經洗好,爐子燒著火,上面掛著腸,像是在熏腸。
腸的顏色已經熏得發暗,于娘子心里不解,臘腸不是這個時候做的,不過林秋然是廚子,她也就沒多問,“都差不多了吧。”
林秋然道:“差不多了,有些大菜明兒再做,新鮮的才好吃。對了菜單改了一道,大娘子說今兒街上豬肝耳朵不夠,我便沒有做鹵味拼盤,而是灌了一些粉腸。”
于娘子不敢信自己的耳朵,“豬肝和耳朵不夠?”
林秋然為難地點了點頭,“只有一副,大娘子說實在不夠,我就怕老太太喜歡鹵味,沒有失望。”
于娘子看外面天都要黑了,她道:“這你咋不提前跟我說,這會兒再買是不是來不及了?”
林秋然無奈一笑,“大娘子也說,左右不過是一道菜,我是廚子,總不能因為少一樣菜席面就做不成了。我就是和于娘子說一聲,別明日菜單和菜對不上。”
于娘子眉頭皺著,“秋然,若明日缺什么直接同我說。”
她實在想不通,這兩樣怎么會沒有,又不是多金貴的東西,還是下水,往日也沒什么人吃。于氏后知后覺地想,林秋然是她找來的人,怕不是趙氏故意為難,才送來大腸。
林秋然還有孕在身,真是……
她當真不知說什么好了,于娘子心里愧疚,一再叮囑讓林秋然缺什么同她說,然后帶著林秋然去了給她們準備的屋子。屋子不大,一張床一個桌子,“你們二人好好休息。”
林秋然點點頭,天已經黑了,她也累了一日。
次日二人一大早就起來,大約是于娘子交代了什么,今兒什么菜都不缺。孫氏殺魚收拾魚,林秋然趁著空閑先做了紅燒肉、八寶飯荷葉雞。
一做就是十六份,等把這三個弄上,只差兩刻就辰時,蕭大石也來幫忙了。
林秋然歇了會兒,喝了幾口水,又吃了蕭大石從家里帶的雞蛋。早飯她是在王家吃的,王家管飯,不過吃得也簡單。
接下來炸豆泡、炸魚,該過油炸的菜也全部過油,油從最開始的大半鍋到下去四指。
廚娘就在一旁切菜,林秋然讓她切成啥樣,她就切成啥樣,因為今兒早上趙娘子囑咐了不可添亂。
昨日林秋然做不好,還能把人換了,今兒卻來不及,趙氏亦不想耽擱壽宴。
辰時三刻,還剩一些沒炸完,林秋然讓孫氏接手,自己去做四道涼菜。等孫氏炸完,林秋然又教她給涼菜擺盤,因為料汁她都是調好的,一道菜放幾勺都有數。
菜做好就端出去,只是府里丫鬟沒那么多,就連于娘子她們都來幫忙了。
一桌一道,擺盤上菜,每樣都是林秋然先清點好才讓上菜。
米飯是孫氏蒸的,和在于家莊不同,王家用的是大米,依舊是木桶蒸飯,人多飯也多,她和蕭大石一塊兒,蒸也容易。
現在只剩熱菜,林秋然歇了一會兒,又開始炒菜,一道一道炒好,炒好一道就立刻裝盤送上去。有些菜事先炸過,用時就短。
廚娘一直盯著,她琢磨不明白,明明林秋然看著身量纖細,可是拿個大鏟子炒一大鍋菜,真就給做熟了。
話說席面師傅多是男子,沒想到林秋然一個女子還有這般力氣。
荷葉雞、八寶飯、紅燒肉……后有各種素菜,總共十五道,最后上的一道便是鯽魚豆腐湯。
用瓷盆裝的,湯汁奶白,豆腐嫩白,蔥花翠綠,端上桌賞心悅目。
王家老太太姓李,今年六十,今日是她壽宴,前來拜壽的都是晚輩,她頭上戴著抹額,臉上有皺紋,但笑著的時候很和善。
“大家吃好喝好,一定要吃得盡興。嘗嘗這紅燒肉,味道好著呢。”李氏今兒高興,這壽宴的菜合她口味,客人吃得也高興,有面子。
真是一桌子好菜,從涼菜上桌,客人就坐下吃飯了。四道涼菜,味道不分伯仲各有千秋,尤其那道松花蛋味道最好,粉腸也不錯,緊實彈牙蒜香十足。
熱菜屬是恰到好處,每一道都好吃,紅燒肉軟爛,配著飯吃極香,豆泡不知怎么做的,入味兒極了。
一桌咸辣鮮香,又有甜口的八寶飯,解膩的涼菜,賓客吃得高興,李氏也有面子。
于娘子把菜上了之后給李氏敬了杯酒就起身了,她沒坐下吃。一眾人都坐著,她這時起身自然顯眼。
李氏知道廚子是于氏找來的,面上帶了幾分笑,“咋不坐下一起吃,這會兒干啥去。”
于氏笑了笑,“娘,咱們這兒吃上了,廚娘還忙活呢。我去把工錢結了,這兩日人也辛苦,這粉腸還是新想的,您可能看出是大腸做的?本來說鹵豬耳朵,但大嫂沒買來,就做了這個,好在都愛吃。”
李氏一聽,瞪了趙氏一眼,她道:“多給些工錢,福袋還有不,沒吃過還剩下的菜,給帶回去些,別讓人餓著。”
于氏笑著應下,“哎,我就說是您的心意,沾沾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