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風帶著梔子花的甜香,從老宅半開的落地窗溜進來,卻吹不散客廳里微妙的氣氛。距離林舒瑤的22歲生日宴只剩兩天,紅木長桌兩端整齊擺放著宴會流程冊和賓客名單,林正宏坐在主位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嗒嗒”聲,像在為這場家庭會議敲打著無形的節(jié)拍。
“這次生日宴不只是給舒瑤慶生,”林正宏的目光掃過在場的人,最后落在林舒瑤身上,語氣嚴肅,“更是向商界展示林家下一代已經(jīng)成長起來的信號,不能出任何差錯。”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中山裝,領口系得一絲不茍,平日里溫和的眼神里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這是他在董事會上才會露出的神情。
蘇婉坐在林正宏身側(cè),手里捧著一本燙金封面的宴會流程冊,聞言立刻點頭附和:“是啊瑤瑤,你要是有什么特別想要的環(huán)節(jié),或者想吃的甜點,盡管跟媽說,咱們都能安排。”她穿著淺粉色的真絲連衣裙,頭發(fā)挽成精致的發(fā)髻,發(fā)間別著一枚珍珠發(fā)簪,笑容依舊溫柔,可林舒瑤卻注意到,她翻流程冊的手指,比平時快了半拍,像是在刻意掩飾緊張。
張管家站在長桌末端,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正低頭記錄著什么。他今天穿了一身嶄新的黑色制服,頭發(fā)梳得锃亮,可鬢角的白發(fā)卻比上次見面時更明顯了些。聽到林正宏的話,他抬起頭,目光在林舒瑤臉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低下頭,筆尖在紙上劃過的力度似乎重了幾分。
林舒瑤坐在長桌一側(cè),指尖捏著白色的骨瓷茶杯,溫熱的觸感卻沒能讓她的心平靜下來。自從昨天在檔案室看到祖父的火災記錄和那張空白匯款單后,她就像揣著一顆滾燙的石頭,連呼吸都覺得沉重。此刻父親刻意強調(diào)生日宴的“重要性”,蘇婉和張管家的反常反應,更讓她覺得這場看似熱鬧的生日宴,背后藏著不為人知的目的——或許父親想借著宴會,徹底打消她對家族秘密的好奇心。
“我沒什么特別的要求,”林舒瑤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都聽爸和媽的安排就好。不過我覺得,宴廳的‘時光角’可以多放一些爺爺?shù)睦险掌饶苷故炯易鍌鞒校材茏屛叶嗔私鉅敔數(shù)倪^去。”她故意提到祖父的照片,想看看父親和張管家的反應。
林正宏的手指頓了一下,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隨即又恢復平靜:“可以,讓張叔去整理一些你爺爺?shù)恼掌⒁馓裟切┍尘案蓛簟龊险降模瑒e什么都往上擺。”他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不容反駁的指令——林舒瑤瞬間明白,父親是在提醒張管家,只準拿出那些被“處理”過的照片,絕不能讓她看到任何有線索的影像。
張管家連忙應道:“好的先生,我今天下午就去整理,保證都是合適的照片。”他說話時,視線一直盯著筆記本,不敢與林舒瑤對視。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幾人開始討論宴廳的布置細節(jié)。蘇婉提議用白色鈴蘭和香檳色玫瑰作為主花,搭配淺金色的桌布,顯得既優(yōu)雅又大氣;張管家則補充說,要在宴廳門口擺放林家的家族徽章,安排四位穿著禮服的侍者引導賓客;林正宏偶爾會提出修改意見,比如把主桌的位置往舞臺方向挪近一些,方便他向賓客介紹林舒瑤。
林舒瑤坐在一旁,看似認真聽著,實則一直在觀察著父親和蘇婉的表情。每當討論到“祖父遺物”相關的話題,蘇婉的眼神就會不自覺地飄向二樓書房的方向,而父親則會刻意提高音量,打斷關于祖父的討論,轉(zhuǎn)而聊其他話題。這種刻意的回避,讓她對祖父書房的好奇心越來越強烈——那里到底藏著什么,能讓父親和蘇婉如此忌憚?
“對了,”林正宏突然放下手中的流程冊,語氣比之前嚴厲了幾分,“宴廳里要陳列一些你爺爺生前的遺物,比如他常用的鋼筆、看過的書籍,還有他當年獲得的商業(yè)獎項,這些都能體現(xiàn)家族傳承。但有一點,書房里的東西不準碰,尤其是書桌抽屜和書架最上層的柜子,里面的東西都很珍貴,碰壞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林舒瑤平靜的心湖。她早就知道祖父的書房是“禁地”——小時候她曾想進去找祖父玩,卻被張管家攔在門口,說“老主人在書房處理重要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進去”。后來祖父去世,書房就一直鎖著,父親從未讓任何人進去打掃,連張管家都只能在門口擦拭門板。現(xiàn)在父親特意強調(diào)“不準碰書房里的東西”,反而讓她更加確定,書房里藏著解開家族秘密的關鍵線索。
她偷偷看了一眼蘇婉和張管家,發(fā)現(xiàn)蘇婉握著流程冊的手指已經(jīng)泛白,而張管家的臉色也有些蒼白,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慌亂。這種反常的反應,讓林舒瑤更加堅定了要進入祖父書房的決心。
“爸,爺爺?shù)臅坷锏降子惺裁窗。俊绷质娆幖傺b好奇地問道,“我從小到大都沒進去過,一直想看看爺爺生前工作的地方。生日宴當天,能不能讓我進去參觀一下?就看一眼,保證不碰任何東西。”
林正宏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書房里都是你爺爺?shù)倪z物,充滿了他的氣息,我不想讓外人打擾他的安寧。而且里面的東西都很脆弱,稍有不慎就會損壞,等你再成熟一些,我自然會帶你進去。”他的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可林舒瑤卻能聽出其中的敷衍——他不是“不想讓外人打擾”,而是怕她發(fā)現(xiàn)書房里的秘密。
蘇婉也連忙打圓場:“瑤瑤,你爸說得對,你爺爺?shù)臅看_實不適合隨便進去。等生日宴結(jié)束后,咱們再找機會整理你爺爺?shù)倪z物,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把生日宴辦好,別讓這些小事影響了心情。”她說話時,伸手拍了拍林舒瑤的手背,指尖的冰涼透過衣料傳過來,讓林舒瑤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林舒瑤知道,再追問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只好假裝失望地說:“好吧,那我就不進去了。不過爸,爺爺?shù)倪z物陳列在宴廳里,會不會不安全啊?萬一被賓客碰壞了怎么辦?”
“放心,”張管家連忙說道,“我會安排專人看管祖父的遺物,在每個陳列臺旁邊都放一個‘禁止觸碰’的牌子,絕對不會出問題。”他的語氣很堅定,像是在極力證明自己能做好這件事,不讓林正宏和蘇婉擔心。
家庭會議很快就結(jié)束了。林正宏要去公司處理事務,臨走前再次叮囑張管家:“看好家里的人,別讓閑雜人等靠近書房,也別讓舒瑤到處亂跑。”張管家連連點頭,目送林正宏離開后,也拿著筆記本匆匆去了雜物間,像是在躲避什么。
蘇婉則留在客廳里,指揮傭人擺放生日宴要用的餐具。林舒瑤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卻在盤算著如何進入祖父的書房。她記得張管家有老宅所有房間的鑰匙,包括祖父的書房——上次她看到張管家在書房門口擦拭時,手里拿著一串鑰匙,其中有一把黃銅材質(zhì)的舊鑰匙,看起來很符合書房門鎖的樣式。
“瑤瑤,你幫媽看看這個餐具的擺放怎么樣?”蘇婉突然回頭,笑著問道。她手里拿著一個白色的骨瓷餐盤,上面擺放著銀色的刀叉,看起來精致又奢華。
林舒瑤走過去,假裝認真看了看:“挺好看的,媽,您的眼光真好。對了媽,張叔剛才說要去整理爺爺?shù)恼掌浪褷敔數(shù)恼掌旁谀睦飭幔课蚁脒^去看看,選幾張我喜歡的放在‘時光角’里。”她想借著選照片的機會,去張管家的房間找找那串鑰匙。
蘇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笑著說:“你張叔把你爺爺?shù)恼掌旁陔s物間的柜子里了,不過他現(xiàn)在應該在忙,你要是想去看,等他忙完了再去,別打擾他工作。”她的語氣很溫和,卻在刻意阻止林舒瑤去找張管家——顯然,她已經(jīng)察覺到林舒瑤的意圖,在暗中提防她。
林舒瑤心里有些失望,但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笑著說:“好,那我等張叔忙完了再去。媽,您要是忙不過來,我來幫您吧,反正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事。”她決定先留在蘇婉身邊,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說不定能找到其他線索。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林舒瑤一直幫蘇婉整理生日宴要用的物品。她幫著傭人折疊餐巾,擺放餐具,甚至還跟著蘇婉去花園里確認花藝的擺放位置。蘇婉全程都很溫和,時不時跟她聊一些小時候的趣事,比如她第一次學騎自行車時摔了一跤,哭得像個小花貓;第一次考滿分時,父親獎勵她一個限量版的布娃娃。這些溫馨的回憶,讓林舒瑤差點忘了蘇婉也在隱瞞秘密,可每當她提到祖父或書房時,蘇婉就會刻意轉(zhuǎn)移話題,提醒她“別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傍晚時分,張管家終于忙完了手里的活,來客廳向蘇婉匯報:“夫人,祖父的照片已經(jīng)整理好了,一共選了20張,都是正式場合的照片,沒有任何問題。另外,宴廳的安保也安排好了,生日宴當天會有8位保安在現(xiàn)場巡邏,確保不會出任何意外。”
“辛苦你了張叔,”蘇婉笑著說,“照片放在哪里了?我讓傭人拿去宴廳布置。”
“放在雜物間的桌子上了,我已經(jīng)用盒子裝好了。”張管家回答道。他的目光在林舒瑤臉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開,像是在提醒她“別輕舉妄動”。
林舒瑤看著張管家離去的背影,心里暗暗計劃著:今晚等大家都睡了,她就去雜物間看看那些照片,確認是不是都是被“處理”過的;如果能找到機會,再去張管家的房間找找那串鑰匙,說不定能偷偷配一把祖父書房的鑰匙。
晚飯時,林正宏回來了。他看起來有些疲憊,坐在餐桌前沒怎么說話,只是偶爾夾幾口菜。蘇婉不停地給她和林正宏夾菜,努力活躍氣氛,可餐桌上的氣氛依舊有些沉悶。林舒瑤知道,父親肯定還在擔心她會查家族秘密,而她也在為如何進入祖父書房而焦慮。
晚飯后,林舒瑤回到房間,鎖上門,從包里拿出那張抄著受傷工人地址的紙條。其中一個叫“劉建國”的工人,住在城郊的老工業(yè)區(qū),離祖父當年的工廠只有一公里遠。她打開手機地圖,搜索了一下地址,發(fā)現(xiàn)那里交通不太方便,需要坐公交車再轉(zhuǎn)三輪車才能到。她決定,生日宴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一早就去那里,找到劉建國,問問他當年祖父工廠火災的真相。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林舒瑤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下看,發(fā)現(xiàn)張管家正拿著一個手電筒,在花園里巡邏。他的腳步很慢,時不時抬頭看向二樓的窗戶,尤其是祖父書房的方向。林舒瑤心里一動——張管家肯定是在按照父親的吩咐,監(jiān)視著書房,不讓任何人靠近。
她回到床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祖父的書房、空白的匯款單、受傷的工人、蘇婉和張管家的隱瞞……這些線索像一團亂麻,纏繞在她的腦海里。她不知道自己離真相還有多遠,也不知道真相揭開后,等待她的會是什么。但她知道,她不能停下腳步——為了弄清楚祖父那段被刻意抹去的歷史,為了找到照片里那個模糊女人的身份,也為了弄明白自己到底生活在一個怎樣的“鍍金牢籠”里,她必須繼續(xù)查下去。
窗外的月光越來越亮,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書架上的木盒上。林舒瑤看著那個木盒,里面裝著夾有祖父照片的相冊,也裝著她對家族秘密的最初疑問。她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在生日宴前找到機會進入祖父的書房,看看里面到底藏著什么。就算父親和蘇婉看得再緊,她也要找到突破口——因為她有一種預感,書房里的東西,會徹底改變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