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死透了,僵硬地癱在枯葉血泥里,像座傾塌的山岳。
皮毛還保持著暴起的炸裂狀,脊背拱成駭人的弧度。銅鈴大的眼珠擴散開,倒映著血月搖晃的碎影。
西門慶癱在樹上,胸口擂鼓般狂跳,指甲死死摳進粗糙的樹皮。
“真死了?”他喉嚨干得冒煙,牙齒磕碰著,“武松赤手空拳打死這玩意?扯淡!絕對是扯淡!”
他胡亂掰下幾顆沉甸甸的老松塔,狠狠砸在虎尸上。尸體紋絲不動。
“萬針穿心,死透了!”他徹底放下心,先把鋼叉丟下去,自己才慢慢蹭下樹。
戰利品!怎么也得好好瞅瞅!
還沒走近,濃烈的血腥混著內臟的酸腐味就頂得他一陣反胃。黏稠的血正順著虎牙往下拉絲……
突然!那粗壯如鋼鞭的虎尾猛地一抽!
“不好!”西門慶嚇得渾身汗毛倒豎!
那本該死透的孽畜竟爆發出最后一絲兇性,龐大的身軀帶著腥風猛地彈起,一只利爪閃著寒光,直掏他心窩!
裝死!這畜生臨死還要拉墊背的!
西門慶腦子一片空白,想退,腿卻像釘在地上。
閃著寒光的虎爪眼看就要剖開他的胸膛!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火星在胸前濺開!
虎爪竟狠狠鑿在了他衣襟下的銅鎖上,順勢劃開,又將旁邊一塊大青石擊出一個碗大的豁口!
“廢柴!”鎖靈尖叫,“要不是銅鎖堅硬,你肚皮都能當風箏放上天了!”
那暴起一擊耗盡了老虎最后的氣力,它發出一聲不甘的嘶啞嗚咽,眼瞳徹底渙散,山岳般“轟隆”一聲重新砸回血泊中,再無動靜。
西門慶胸前衣襟撕裂成條,露出里面冰冷的龍鱗鎖。
他盯著那徹底失去光澤的虎目,一股邪火直沖腦門:“還敢詐尸?!”抄起丟在一旁的鋼叉,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那虎頭猛地攮了下去!
撲哧!
叉尖精準捅進了虎眼,直沒至柄!黏稠的血漿迸射出來。
這頭老虎,終于死得不能再死了。
西門慶拄著叉子,胸口劇烈起伏,剛才那一瞬間,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了。
只見死虎身上,驀然籠罩一片幽光,虎魂被強行從虎額處一點點咆哮著拉出來,化成一粒豆大的藥種,驟然被吞進龍鱗鎖。
西門慶心有余悸,喃喃道:“這是……什么?”
“一粒藥種,虎掌草的藥種,此藥最能清熱解毒。”鎖靈道:“不過鎖內自成一片小乾坤,虎掌草長大后藥效比外界強大得多,而且還有額外異能?!?/p>
西門慶點點頭,問到:“什么異能?”
鎖靈道:“回頭你就知道了,對了,趁熱乎,快把虎血抹到鎖上!”
西門慶喘著粗氣,手指蘸著還溫熱的虎血,顫抖著抹在冰冷的銅鎖表面。
血珠順著鎖面鱗片滑落。突然,銅鎖一震!鎖身上那無數細小的鱗片,瞬間像炸毛的刺猬,齊齊豎立起來!
“虎死了!考驗過了吧?”西門慶心跳如鼓。
鎖靈吹了個口哨:“算你頭一關過了唄。不過救囡囡嘛……嘿嘿,萬里長征才剛起步喲!”
“起步?還有多長?”
“九年,因為現在距離靖康之變還有九年。”
“九年?”西門慶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信不信老子現在就砸了這破銅爛鎖子!”
“哎喲喲~嚇死寶寶啦!”鎖靈咯咯笑,“砸唄~反正是你家小公主的魂兒陪著鎖一起‘聽響兒’,嘿嘿!”
西門慶攥緊銅鎖,指節發白:“你到底要怎樣?這……這是一把什么鎖?”
“這鎖嘛,全名叫‘天地龍鱗鎖’,大宋國運就掛在它身上呢。”鎖靈語氣輕松,“北宋還剩九年,也就是一百零八個月就玩完了。為啥?就是因為它長滿銹鱗啦!貪官污吏、天災**、土匪蠻夷……全都像蛀蟲啃木頭一樣啃著它!”
西門慶一頭霧水:“關我什么事?我只是要救女兒!”
“巧了不是?”鎖靈笑得狡黠,“給這破鎖刮銹鱗就是你的藥方!揭掉一片銹鱗,剝掉一個壞蛋的魂魄,魂魄會在鎖里變成一顆藥種。藥種長好了,本姑娘就開‘神藥’方子救你閨女!”
西門慶覺得荒謬無比:“你讓我靠殺壞蛋救閨女?還順帶救大宋?”
“聰明!”鎖靈夸道,“這買賣劃算吧?殺一個,救倆!”
西門慶沉默了。
這任務……比單挑老虎還離譜百倍。
“想想你媳婦和女兒吧,ICU的賬單可不會等你九年哦~”鎖靈幽幽補刀。
西門慶心頭一緊。
“咯咯,看你算有良心,本姑娘就破個例。只要你能干掉一個夠分量的‘藥’,本姑娘就幫你從宋朝‘順’點古董回去,那玩意兒值錢!保準夠付你閨女好幾個月的住院費!”鎖靈開始下餌。
“你能把東西送回去?”西門慶眼睛亮了,宋朝哪怕鍋碗瓢勺這些破爛玩意兒,也是貨真價實的古董!
“小意思!”鎖靈不屑,“攝魂送物,一個響指的事?!?/p>
西門慶動心了,但……大宋這爛攤子,神仙來了也難救,他搖搖頭。
“事在人為嘛!”鎖靈哈哈一笑,吹了一聲口哨,嚷嚷道:“哦,那個可愛的一塌糊涂的小姑娘要死了,她病死的速度,嘖嘖,比皇上敗家還快呀,小姑娘的父親見死不救嘍,他媳婦快沒錢給女兒治病了哦,冷血啊,牲口啊……哈哈!”
“夠了!”西門慶怒吼一聲打斷她,猛地攥緊銅鎖,指關節捏得發白,“行!老子干了!就算龍潭虎穴,老子也闖個通關!”
“痛快!”鎖靈贊道,“來來來,快簽契約!”
西門慶腦海中明晃晃浮現出一張金光閃閃的契約。
鎖靈聲音充滿誘惑:“簽!簽完我就用心呵護小囡囡的靈魂。只要你一片片把銹鱗刮干凈,保管還你個活蹦亂跳的俏閨女!”
“好!不就是揭龍鱗嘛!”西門慶心一橫,意念在那金光契約上烙下印記。
“契約達成!”鎖靈歡呼。
龍鱗鎖上一枚細小的銹鱗應聲“嗤”地剝落、碎裂!
滋——!
西門慶左手虎口處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狠狠按了一下!劇痛鉆心!
“??!”他慘叫出聲。
“哦,忘了說,”鎖靈慢悠悠解釋,“凡是剝落的龍鱗都有點‘反骨’,你打死了禍害百姓的老虎,龍鱗鎖記你一功所以崩下一片小鱗片,鱗片嘛……就賴在你某個穴位里不走了。契約小字寫得很清楚啦,誰讓你簽得那么急?”
“你!”西門慶氣得差點噴血,“那字螞蟻都看不清!你怎么跟賣保險的一個德性!”
“……”鎖靈假裝沒聽見。
突然,樹影里悄無聲息地多出一條黑黢黢的人影!
“誰?!”西門慶猛地轉身,捂著手厲喝。
那黑影粗聲道:“山風里聽你大呼小叫,過來瞅瞅!深更半夜一人杵在這兒,莫不是剪徑的強人?”
來人其實也看不清西門慶的樣貌。
西門慶一屁股坐回那巨大的虎尸上,甕聲甕氣道:“這岡子上有大蟲橫行,你倒是膽肥敢一個人摸黑過岡?”
黑影打個響亮的酒嗝,嚷道:“就是真有大蟲,爺爺也不怵!嗤,你八成是和那山下黑店一伙的,想詐老子歇腳錢吧?拿鳥大蟲嚇唬俺!”
“嚇唬你?”西門慶哼笑一聲,“有膽兒過來看,就怕你這破膽,看一眼就得尿褲子!”
“爺爺怕個鳥!”黑影又是一個酒嗝,拖著哨棒踉蹌晃蕩過來,身形極為雄壯。
敢獨自闖虎山的醉鬼?西門慶心里一動——這莽勁兒,莫不是……
“啊也!”黑影走近,猛地瞧見西門慶屁股底下小山似的虎尸,酒頓時嚇醒了大半!“唰”地拉開架勢,哨棒橫在胸前,吼道:“真……真有大蟲?!!”
西門慶也不站起身來,笑問道:“怕甚?死虎一頭罷了,你是何人?”說著,指了指虎眼處的雙股鋼叉。
大漢驚魂未定,上前圍著虎尸轉了一圈,叫道:“我姓武名松,清河縣人。”
趁著月光,西門慶上下打量武松,此人身軀凜凜,兩道濃眉如刷漆般烏黑鋒利,胸脯厚實得能撞斷門板,胳膊上腱子肉一棱一棱的,活脫脫就是天上降下的太歲神。
武松指著老虎,問道:“你……你殺的?你又是何人?”
西門慶指指胸前被虎爪撕開的衣襟,道:“陽谷西門慶,這大蟲為禍一方,我不得不殺之,慚愧!”
武松脫口道:“西門慶?陽谷縣和你清河縣挨著邊兒,我聽說過你的名聲……哼哼,也不怎么樣!”說罷一臉不屑。
西門慶心知武松此人愛憎分明,典型的人狠話不多,別看脾氣炸得像火藥桶,但心里卻忠義無雙。
這種人有恩于他,他舍得用命護,有仇于他,他天也敢捅個窟窿。
西門慶一笑,他知道自己以往名聲太差,不過武松這等人物,實實在在是他今后揭龍鱗的好幫手。
對,一定要收服武松,人才難得。
西門慶也不惱,反而咧嘴一笑,從褡褳里掏出一個冷炊餅,扔了一個過去,道:“我名聲不好,這餅子里有毒藥,你敢吃嗎?”
“有何不敢?”武松哪里受得了激將法,劈手接過炊餅就大嚼起來。
驀然間,武松腮幫子咀嚼著慢下來,兩眼放光,喝道:“這味道……這是我哥哥親手打的炊餅?你……你從何處得來?”
他猛地停下咀嚼,腮幫子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石!
握著半塊炊餅的手停在半空,另一只手已下意識地攥緊了腰間的哨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