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姝語猛地摘下頭盔，公寓里的燈光刺得她眼睛發花。

她撐住沙發的扶手，身體晃了一下，才勉強站穩。

旁邊的沈時琛也扯掉了設備，他大口喘著氣，額頭上全是汗。

“結束了？”他問，聲音有點啞。

“沒有。”文姝語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楚。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面城市的燈火。

“你最后聽到了什么？”沈時琛跟過來，他身上那股凌厲的殺氣還沒完全散去。

“他說，他的身體，在現實里蘇醒了。”文姝語說。

沈時琛的動作停住。

“什么意思？”

“我們毀掉的，只是他放在游戲里的一縷主意識。”文姝語轉過身，看著他，“一個用來管理牧場，收集能量的工具。”

“他的本體，那個真正的顧無忌，或者說江慕白，現在醒了。”

沈時琛的臉色沉了下去。

一個意識體就那么難對付，本體會強到什么地步？

“游戲里的玩家呢？”他立刻切換回刑警的思維模式。

“他們會陸續強制下線。”文姝語說，“游戲服務器的核心被我毀了，那個夢魘空間正在崩塌。”

她的話音剛落，沈時琛的手機就響了。

他接起電話，只聽了幾句，表情就變得更凝重。

“好，我知道了，立刻啟動應急預案。”

“封鎖那家游戲公司，控制所有高管，技術人員一個都不準走。”

“對，就說服務器遭到毀滅性攻擊，所有玩家數據丟失，需要緊急調查。”

他掛了電話，看向文姝語。

“出事了。全國各地，幾萬名《深淵之境》的玩家幾乎在同一時間強制下線。”

“大部分人只是受到了驚嚇，但有幾百人出現了嚴重的精神創傷，已經在送醫。”

“網上炸了。”

文姝語對此并不意外。

“你有的忙了。”

“這不是重點。”沈時琛盯著她，“重點是，江慕白。”

“我會立刻申請最高級別的監控，把他找出來。”

“沒用的。”文姝語搖頭，“他既然敢說自己醒了，就不會躲。”

她頓了一下，補充道。

“他會主動來找我。”

或者，他會等著我去找他。

送文姝語回到宿舍樓下，沈時琛沒有馬上離開。

“你消耗很大，這幾天別亂跑。”他叮囑道。

“嗯。”文姝“語”應了一聲，推開車門。

“有任何情況，立刻聯系我。”

文姝語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走進了宿舍樓。

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她反鎖上門，整個人脫力般靠在門板上。

摧毀顧無忌的意識核心，用的那道“靈魂凈化符”，幾乎抽空了她煉氣期高階的所有靈力，還動用了她的一滴精血。

腦海中，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在這時響起。

【檢測到宿主完成高強度精神對決，靈魂本質理解加深。】

【玄學等級提升：煉氣期圓滿。】

一股暖流從靈魂深處涌出，迅速流遍干涸的經脈。

消耗的靈力不僅完全恢復，還比之前更加凝練、渾厚。

【新能力解鎖：魂體離體（初階）。】

【能力說明：可使靈魂短暫脫離肉身，以魂體形態活動。】

【限制：持續時間三十秒，每日可使用一次。魂體脆弱，易受外力損傷。】

文姝語的眼睛亮了一下。

魂體離體。

這是踏入筑基期才有可能掌握的能力，沒想到現在就解鎖了。

雖然只有三十秒，但在關鍵時刻，或許能成為扭轉局面的底牌。

她走到書桌前坐下，攤開那張從西郊廢園祭壇石塊里得到的，華京市靈脈微縮地圖。

地圖上，大部分靈脈節點都呈現出被污染的暗紅色。

只有少數幾個節點，還散發著微弱的潔白光芒。

顧無忌的本體蘇醒，實力絕對遠超之前。

只靠自己這點修為，正面遇上，恐怕撐不過幾招。

必須盡快提升實力。

她需要一個地方，一個靈氣相對充裕，又足夠隱蔽的地方，來布置一個聚靈陣。

她的目光，在地圖上幾個發光的節點之間移動，最后，停留在一個位于華京市老城區的，名為“文昌閣”的古建筑上。

那里，似乎是目前整個華京市，靈氣最純凈的一個節點。

第二天上午，文姝語正在圖書館翻閱關于“文昌閣”歷史的資料，沈時琛的電話打了過來。

“查到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江慕白，男，三十六歲，哈佛大學心理學與古代神話雙博士學位。”

“三年前以特殊人才引進計劃回國，成為華京大學客座教授，主講《神話心理學原型》。”

“履歷完美，背景干凈，查不到任何犯罪記錄。”

“他現在在哪？”文姝-語問。

“就在華京大學。”沈時琛說，“他今天下午，在學校最大的階梯教室有一場公開講座。”

“講座主題是，《夢境與潛意識：通往另一個維度的階梯》。”

文姝語拿著電話的手指收緊了。

他根本沒打算藏。

他甚至用講座的主題，在公然挑釁。

“我已經安排了人，在外圍布控。”沈時琛說，“但他身份特殊，沒有實質性證據，我們不能動他。”

“我知道。”文姝語說，“他是在等我。”

“你別沖動。”沈時琛的語氣很急，“他的本體有多強，我們完全不清楚。你現在去，太危險了。”

“我必須去。”文姝語的聲音很平靜。

“我要親眼看看，他到底變成了什么東西。”

“也讓他看看，我還在。”

電話那頭沉默了。

過了幾秒，沈時琛才開口。

“我在現場。”

“你不用進來，在外面等我。”文姝語拒絕了。

“對方是顧無忌，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你進來了，他會第一時間發現你。你身上的氣息，對他來說，就像黑夜里的火炬。”

文姝語說的是實話。

沈時琛身上那股純粹的，近乎于兵戈殺伐的陽剛正氣，對顧無忌那種邪惡存在，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和克制力。

他一旦出現，顧無忌必然會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那樣，她就沒法好好觀察了。

“我在你隔壁的樓頂，用望遠鏡。”沈時琛做出了讓步，“有任何不對，我會立刻帶人沖進去。”

“好。”

下午兩點半。

華京大學最大的階梯教室里，座無虛席。

過道和后排都站滿了人。

江慕白教授的講座，在學校里向來一票難求。

文姝語穿著楊錦瀾平時常穿的白色連衣裙，背著帆布包，看起來和周圍那些興奮的學生沒什么兩樣。

她找了一個中間靠后的位置坐下。

教室里很嘈雜，學生們都在討論著這位傳說中的“男神教授”。

文姝語閉上眼，將自己的氣息收斂到極致，靈識像水波一樣，無聲無息地蔓延開。

她沒有去探查任何人，只是靜靜地感受著這個空間里的氣場。

很正常。

沒有任何陣法的痕跡，也沒有邪惡力量的波動。

就像一個普通的，充滿了求知欲和青春荷爾蒙的大學教室。

兩點五十分，教室的側門打開。

一個穿著淺灰色休閑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走了進來。

全場的嘈雜聲，在一瞬間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就是江慕白。

他看起來和游戲里那個意識體一模一樣，溫文爾雅，帶著學者特有的書卷氣。

他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對著臺下的學生們點了點頭，走上了講臺。

“同學們下午好。”

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整個教室，清晰，悅耳，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磁性。

“很高興看到這么多人對夢境和潛意識感興趣。”

他開始了他的講座。

從弗洛伊德講到榮格，從神話原型講到集體無意識。

他的講述深入淺出，風趣幽默，時不時引得臺下發出一陣陣會意的笑聲和掌聲。

他就像一個真正的，充滿魅力的學者。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那些事，文姝語幾乎也要被他騙過去了。

她一直開啟著靈識洞察，仔細地觀察著臺上的男人。

從外表看，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身上沒有靈力波動，沒有邪氣，甚至連普通人該有的氣運、命格都看不清楚，像一團被濃霧包裹的謎。

但文姝語的直覺在瘋狂地報警。

那是一種面對天敵時的本能戰栗。

她知道，在那副溫和的皮囊之下，隱藏著一個恐怖到無法想象的怪物。

他只是把它收斂得很好。

講座進行到一半，江慕白開始和臺下互動。

“有沒有同學，愿意分享一個你做過的，印象最深刻的夢？”他笑著問。

臺下立刻舉起了無數只手。

江慕白目光掃過全場，那溫和的視線，像春風一樣拂過每一個學生。

然后，他的目光，停住了。

他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文姝語。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隔著數百個攢動的人頭。

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文姝語的心臟，猛地一縮。

她看到，講臺上的江慕白，對著她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

那個笑容，不再是面對學生的和煦。

那是一種玩味的，帶著一絲懷念，又夾雜著無盡惡意的笑。

他認識她。

他知道她來了。

他甚至，一直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