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風,輕輕吹過,卷起那炷線香的最后一縷青煙。
香,還未燃盡。
甚至,連一半都不到。
圈子外,紫電家族的眾人,石化了。
臉上的表情,凝固成了一幅幅生動的,名為“我是誰,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的畫卷。
他們的三少爺,家族未來的希望之一,被一個六歲的女娃,用一種近乎于街頭小混混打架的招數,給絆倒了。
而且,還是完敗。
紫電雄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
不是氣的,也不是怕的。
他是在震撼。
這根本不是什么羞辱,也不是什么示威。
這是一場教學。
一場由一個六歲的,擁有著怪物般天賦的魂師,給他們這些自詡精英的井底之蛙,上的一堂,關于戰斗的,最生動,也最殘酷的一課。
力量,并不代表一切。
等級,也并不代表一切。
當技巧和智慧,被運用到極致的時候,同樣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化不可能為可能。
看著那個靜靜地站在場中,小臉上無悲無喜的女孩,心中涌起了一股名為“敬畏”的情緒。
而白鶴,已經徹底麻木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來彰顯一下自己身為長輩的威嚴,比如“丫頭,下手沒輕沒重”之類的。
但他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
腦海里,只剩下孫女剛才那如同鬼魅般的身法,那五個以假亂真的殘像,以及最后那一下,堪稱神來之筆的,精妙絕倫的絆腳。
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八十二級的魂力,這一身的萬年魂環,好像有點拿不出手了。
研究了一輩子的速度,最后,竟然還不如一個六歲的孫女,玩得花。
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這小丫頭,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服氣的方式,敲得粉碎,然后,重新拼接。
白鶴看著趴在地上,身體因為屈辱和脫力而不斷抽搐的紫電宸,再看看旁邊那頭死不瞑目的風雷魔狼。
心里,忽然冒出了一個極其荒誕的念頭。
我爺孫倆,怕不是什么專業的“絆腳”世家吧?
一個絆魂獸,一個絆魂師。
業務范圍還挺廣。
一時間,他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趴在地上的紫電宸,一動不動。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臉面再站起來。
身體上的脫力還是其次,精神上的徹底崩潰,才是最致命的。
自己從六歲開始修煉所建立起來的一切驕傲與自信,都在剛才那短短的時間里,被那個小小的身影,碾得粉碎,連一絲灰塵都不剩。
他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毫無懸念。
甚至,對方連一個真正的魂技都沒有使用。
這種感覺,比直接被一拳打死,還要難受一萬倍。
山谷中的死寂,被一聲輕輕的咳嗽打破。
白鶴終于從那種混雜著驕傲、震撼與自我懷疑的復雜情緒中回過神來。
往前走了兩步,站到了圈子的邊緣,目光從地上趴著的紫電宸身上掃過,
最后,落在了那位臉色比沼澤爛泥還要難看的魂王,紫電雄的身上。
“唉。”
白鶴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帶著一種“我家孩子太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的痛心疾首的表情。
“年輕人,火氣就是大。”
“說了點到為止,點到為止,怎么就打出真火了呢?”
一邊說著,一邊搖著頭,那神態,活脫脫一個正在教訓自家晚輩的慈祥長者。
可這話聽在紫電雄的耳朵里,卻比最惡毒的詛咒還要刺耳。
什么叫打出真火?
從頭到尾,都是你家那個小怪物在單方面地戲耍我們家的孩子好嗎!
我們連她一根毛都沒碰到!
紫電雄的肺都快氣炸了,但臉上,還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前輩,教訓的是。”
他躬著身子,姿態放得極低,
“是在下管教無方,讓這不成器的東西,在前輩和這位小姐面前獻丑了。”
“小孩子打打鬧鬧,輸贏很正常嘛。”
白鶴擺了擺手,一副渾不在意的大度模樣,
“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玩味。
“我們鄉下人,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紫電雄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題來了。
這老怪物鋪墊了這么久,又是秀實力又是秀孫女的,現在,該圖窮匕見了。
“前輩請講,我等洗耳恭聽。”
他姿態放得更低了。
“這打賭嘛,總得有點彩頭,不然多沒意思,對不對?”
白鶴笑瞇瞇地說道,
“你們看,我孫女贏了,也沒要你們什么東西。”
“可你們要是萬一,我是說萬一啊,僥幸贏了呢?”
“不能,絕對不能!”
紫電雄嚇得差點跳起來,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們絕無此意!小姐天縱奇才,宸兒輸得心服口服!”
開什么玩笑,還僥幸贏?
就算那小怪物站著不動讓他打,他都怕自己一拳下去,被旁邊那個老怪物當場撕了。
“哎,話不能這么說。”
白鶴按了按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賭局就是賭局,得有來有往。既然你們沒準備彩頭,那我們贏了,也不能白贏。”
“這樣吧。”
白鶴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老夫我呢,也不是什么不講道理的人。看你們大老遠跑來一趟,還折了人手,挺不容易的。”
他指了指那頭巨大的風雷魔狼尸體。
“這玩意兒,挺沉的。我們爺孫倆,一老一小,扛回去也費勁。”
“你們,人多。”
白鶴的目光,在紫電雄和他身后那六個已經快要把頭埋進地里的族人身上,來回掃視。
“就勞煩各位,搭把手,幫我們把這頭狼,送到……嗯,送到天斗城南,一個叫敏堂的地方就行了。”
“路上小心點,別把這皮毛給弄壞了,也別把這爪子給磕了。”
“這可都是上好的材料,我孫女還等著拿去做身新衣服,再打兩把小刀呢。”
白鶴說得輕描淡寫,就像在吩咐鄰居幫忙搬一袋米一樣自然。
這話聽在紫電家族所有人的耳朵里,卻不亞于一道九天驚雷,劈得他們外焦里嫩,魂飛魄散。
讓我們給你們當腳夫?
讓我們紫電家族,堂堂藍電霸王龍宗的外門望族,一位魂王,帶著六位魂宗魂尊,去給你們扛一頭魂獸的尸體?
還要送貨上門?
紫電雄的身體,抑制不住地晃了晃,眼前一陣發黑,差點當場昏過去。
殺人,不過頭點地。
這老怪物,是要把他們紫電家族的尊嚴,放在火上烤,還要來回地翻面,撒上孜然和辣椒粉啊!
他可以想象,當他們一行七人,灰頭土臉地,扛著一頭巨大的狼尸,
穿過半個落日森林,再進入天斗城,一路走到城南,那將會是怎樣的一副盛景。
從此以后,紫電家族,將徹底淪為整個天斗魂師界的笑柄。
“怎么?”
白鶴看著他那副便秘了十天半個月的表情,眼睛一瞇,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開始彌漫開來。
“不愿意?”
那股冰冷的殺意,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瞬間澆醒了紫電雄。
尊嚴?
臉面?
在小命面前,這些東西,算個屁!
“愿意!愿意!我們非常愿意!”
紫電雄一個激靈,幾乎是吼著喊出了這句話,生怕喊慢了半秒,自己的腦袋就要和身體分家。
“為前輩效勞,是我等的榮幸!榮幸之至!”
一邊喊著,一邊狠狠地回頭,用眼神剜了一眼那幾個還愣著的族人。
“都還愣著干什么!沒聽到前輩的吩咐嗎?快!搭把手!”
“把狼王……哦不,把前輩的戰利品,抬起來!”
“小心點!輕拿輕放!誰要是磕壞了一根毛,我扒了他的皮!”
那六個紫電家族子弟如夢初醒,一個個連滾帶爬地沖了過去,
七手八腳地開始研究怎么才能把這頭數千斤重的龐然大物給抬起來。
而那個趴在地上的紫電宸,也被紫電雄一腳踢在屁股上,強行拉了起來,加入了搬運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