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后面,端上來的東西卻讓空氣都靜了靜 ,白瓷盤里堆著金黃的炸蠶蛹,旁邊小碟里是暗紅的拌螞蟻,還有青瓷碗中臥著油亮亮的爆炒竹節(jié)蟲,油香里混著幾分草木的清香。
拓跋蒼端起酒杯,嘴角勾著看好戲的笑:
“諸位莫怪,這是我南蠻的‘蟲宴’,尋常人可嘗不到,只用來款待最尊貴的客人,快嘗嘗。”
他原以為這些東宇來的貴胄定會面露難色,要么強(qiáng)裝鎮(zhèn)定,要么找借口推拒,那副窘迫模樣,足夠他樂上半日。
可他話音剛落,慕容馨已笑著夾起一只蠶蛹,銀筷碰到瓷盤發(fā)出輕響。她輕輕咬下,“咔嚓” 一聲脆響在安靜的館內(nèi)格外清晰,隨即眉眼彎起:
“果然香脆。”
司徒玥跟著拿起小勺,舀了半勺拌螞蟻,送入口中細(xì)細(xì)品著,還朝辰王眨了眨眼:
“這螞蟻拌了香料,竟帶點回甘。”
辰王與璃王更不含糊,兩人幾乎同時夾起竹節(jié)蟲,外殼酥脆,內(nèi)里卻帶著點韌勁,嚼起來竟真有淡淡的竹香。璃王還笑著朝拓跋蒼舉了舉杯:
“太子殿下費心了,這蟲宴確實新奇,滋味也好。”
拓跋蒼端著酒杯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怎么也想不通,這些看著文質(zhì)彬彬、連走路都怕踩死螞蟻的東宇人,竟能面不改色地把蟲宴吃得這般香?
他不肯死心,又朝宮女使了個眼色。很快,每人面前都多了一碗甜湯,湯色微黃如琥珀,飄著幾粒雪白的槐花,薄荷的清涼混著紅糖的甜香漫開來。
“這是咱們南蠻的槐花湯,” 拓跋蒼端起自己那碗,淺淺抿了一口,目光掃過眾人,語氣里藏著不易察覺的試探,
“用新摘的槐花熬的,加了紅糖和薄荷,清清爽爽。只是……” 他頓了頓,故意拖長了聲音,“若是身上帶傷,這湯可碰不得,據(jù)說會礙著傷口愈合呢。”
說罷,他眼神狡黠地在辰王、璃王身上打了個轉(zhuǎn) ,暗衛(wèi)明明回報,昨夜闖入皇宮的兩人受了重傷,十有**就是這兩位王爺。
可眾人像是沒聽見他的話,辰王端起湯碗,仰頭喝了大半,咂咂嘴道:
“清甜里帶點涼,解膩正好。”
璃王也跟著飲了幾口,還贊了句 “槐花味正”。司徒玥和慕容馨更是小口慢品,臉上滿是愜意。
拓跋蒼的心沉了下去,眉頭擰成了疙瘩。難道暗衛(wèi)認(rèn)錯人了?還是說,受傷的根本不是他們?這一頓飯,別人吃得熱熱鬧鬧,只有他如坐針氈,滿桌佳肴都味同嚼蠟。
午膳散后,拓跋蒼也懶得再虛與委蛇,擺了擺手道:
“諸位且在迎賓館歇息,十日之后,父皇會設(shè)祭壇祈福,告慰陣亡將士,屆時我再派人來請。”
辰王與璃王拱手行禮,聲音清朗:“有勞南蠻太子了。”
“太子” 二字入耳,拓跋蒼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微微翹了起來,連帶著腰桿都挺得更直了些。
出了宮門,慕容馨忍不住拉了拉司徒玥的衣袖,眼底閃著好奇:
“玥姐姐,辰王和璃王今日也太厲害了,他們以前吃過蟲宴?”
司徒玥與身邊的飛雨對視一眼,忍不住咯咯笑起來,眼角的余光瞥見辰王和璃王耳尖微紅,更是笑得歡:
“咱們剛?cè)肽闲U地界時,就帶他們嘗過啦。起初啊,兩人臉都白了,筷子怎么也遞不出去,后來嘗了一口,吃得比誰都香。”
“原來如此!” 慕容馨恍然大悟,想起拓跋蒼方才那副震驚到失態(tài)的模樣,也忍不住笑出聲,
“他定是以為咱們一路在使團(tuán)內(nèi)被官員盯著,壓根沒機(jī)會碰這些,想給咱們個下馬威,結(jié)果反倒給咱們送了場好宴席。”
風(fēng)拂過樹梢,帶著秋日的清爽,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往迎賓館去,身后的宮門緩緩關(guān)上,將拓跋蒼的疑慮與算計,都隔在了那座深宮里。
眾人返回迎賓館時,暮色已漫過飛檐。地英星引著眾人穿廊過院,繞了數(shù)重回廊,才在一處僻靜的廂房前停步。
他推開門,側(cè)身躬身道:
"諸位且看,這間屋子我們仔細(xì)查驗過 , 箱底的密道用鋼筋水泥澆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縫隙都抹了三遍;梁上的暗格拆得干干凈凈,只余下幾個淺痕;窗外的石榴樹都挪了,免得藏人。"
他頓了頓,抬手往四周指了指:
"屬下已派了十名地煞圍著院墻,三步一崗,皆是能以一當(dāng)十的好手;房頂上還伏著四名弟兄,帶著強(qiáng)弓硬弩,便是只鳥雀飛過,也得先過他們這關(guān)。"
地魁星抬手示意他退下,轉(zhuǎn)身對著辰王深深一揖:
"王爺放心,此處由弟兄們守著,便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jìn)來。您與諸位大人只管在此商議。"
辰王頷首,目光掃過廂房。
屋內(nèi)陳設(shè)簡潔,一桌四椅皆為堅實的梨花木,墻角燃著一小爐安神香,煙氣裊裊纏上梁間,倒驅(qū)散了幾分密談的凝重。
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目光沉凝轉(zhuǎn)向慕容馨:
"馨兒,今日你離南蠻帝最近,可有瞧出什么異樣?"
慕容馨斂了斂裙擺坐下,指尖輕輕點著桌面,聲音清亮卻帶著一絲不易察察的憂色:
"我借著扶陛下的機(jī)會為陛下把脈細(xì)探過,他脈息虛浮,肝腎處隱有郁毒盤踞,瞧著像是積年的慢性毒。再加上他心結(jié)難消,氣機(jī)郁結(jié)不暢,才顯得這般老態(tài)龍鐘,仿佛風(fēng)一吹就要散了似的。"
"那...... 那可有法子?" 拓跋烈猛地攥緊拳頭,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指腹深深嵌進(jìn)掌心,喉間滾動了半響才啞聲道,"我父皇他......"
慕容馨抬眸看他,眼神溫和卻堅定:"拓跋大哥莫急。今日扶陛下出大殿時,我悄悄在他掌心寫了八個字。只要他信我這一回,便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可若是......"
她話音頓住,眼底掠過一抹憂色 ,若是陛下被奸人蒙蔽太深,不肯信她,那不僅是他自身難保,整個南蠻國怕是都要被拖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