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冬日苦寒,寒鴉一入夜便鳴叫不止,凄厲的鳴叫順著寒風飄進耳朵里,讓人不禁悚然。
馬車緩緩駛過街巷,臨近子時才終于停在鄔府門前。
車夫遠遠瞧見了等在府外的人,他連忙小心跳下馬車,低聲提醒道:“容管家,大人好像睡著了。”
容檀上前輕輕挑開了馬車的車簾,原本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的鄔辭云立馬敏銳睜開了眼睛。
她神色隱隱有些不悅,皺眉道:“你怎么來了。”
容檀半夜三更還穿著一襲白衣,她一睜眼瞧見還以為是哪里來的孤魂野鬼。
只不過這鬼勉強算得上是一個艷鬼。
容檀容貌昳麗,又生了一雙極為風流的桃花眼,照理應該是勾人的長相,可他一貫喜素色,性格又溫和,舉足投足之間頗有幾分世家子弟的矜貴之姿,饒是旁人見了,也只會夸一句芝蘭玉樹。
他并未因鄔辭云的冷言冷語而過分傷懷,只是伸手欲扶她下馬車,柔聲道:“大人,外面風寒,還是回府安置吧。”
“下回不要再出來等了。”
鄔辭云無意碰到了他冰涼的指尖,隨口道:“我若是今夜不歸,難不成你要等一夜嗎。”
容檀聞言垂眸不語,他懸了一整夜的心,如今見到鄔辭云安然無恙才終于心安。
若是鄔辭云一直未歸,哪怕是等到天亮,他也是要等的。
鄔辭云見容檀這般執著,干脆也懶得再勸,轉而又問起了家中兩個弟妹的情況。
“明珠和良玉今日如何?”
“一切都好,功課也完成了。”
容檀溫聲道:“晚膳的時候他們沒等到你回來,鬧著要玩爆竹,我就陪著他們玩了一會兒。”
兩個孩子剛滿七歲,正是最調皮的時候,鄔辭云忙于政務抽不開身,平時都是容檀負責照料他們。
想到兩兄妹稚氣的笑臉,她今夜一直緊繃的神經倒是稍稍放松了些許。
室內的炭火燒得很足,鄔辭云推門而入的瞬間,玉臺金盞的馥郁花香裹著融融的暖意撲面而來,外面寒風凜冽,室內卻仿若春日。
容檀幫鄔辭云解開身上厚重的披風,嗅到了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酒氣,輕聲道:“我去幫你煮醒酒湯……”
“不必了。”
鄔辭云懨懨打斷了容檀,想到那場荒唐的宴席便心生厭煩。
若非是擔心平南王另有謀算,她今日是不會貿然開口提及叛軍之事,也幸好蕭伯明把平南王硬塞給她的扶風處理了,不然她又要惹上一身麻煩。
鄔辭云有一點輕微的潔癖,不喜歡旁人隨意觸碰她。
今夜急不可耐想要吻她的蕭伯明,以及恨不得掛在她身上的扶風,都讓她感覺惡心。
思及此處,鄔辭云徹底忍無可忍,她吩咐人送水進來,自顧自褪去外衫準備沐浴。
容檀見她面色不虞,心知今夜肯定是又出了什么事,他沒有追問,只是默默拾起了被她扔到地上的衣衫。
鄔辭云在容檀的面前并不避諱自己的女子身份。
除了系統之外,容檀是唯一知道她女扮男裝秘密的人。
當年她遭人陷害差點喪命,路過的容檀碰巧救下了她。
鄔辭云本想殺人滅口以絕后患,但奈何系統百般阻撓,她只能暫時把容檀留在府上做管家,幫著打理府上的事務。
她不是沒有讓人查過容檀的底細,可查來查去只查出他出身落魄官宦人家,家中父母早逝,又無兄弟姐妹,可謂是孑然一身。
也正是因此,鄔辭云甚至一度懷疑過容檀是系統的臥底,后來被系統多番否認才暫時放棄這個設想。
鄔辭云慢慢將自己浸入溫暖的水中,身上的不適感才終于有所緩解。
她在思考,等到寧州之事塵埃落定,還要不要繼續留下容檀。
【容檀白天給你操持家務,教養孩子,晚上還要給你暖床伺候你的起居】
系統對鄔辭云的無端懷疑感到委屈,實在忍不住開口:【你把人利用完里就要趕人走,你知道這是資本家行為嗎,花少少的錢讓人干多多的活。】
【我沒有,是他自愿的。】
鄔辭云頓了頓,溫吞補充道:【而且我沒有給他付過錢。】
系統:【……】
自費上班!那不是更壞了嗎?!
鄔辭云懶得繼續理會系統,她輕輕闔上雙眼,重新在腦中仔細復盤了一下自己的計劃,甚至構思了可能會出現的意外和解決方案。
良久,她睜開了雙眼,開口道:“容檀,你進來。”
容檀一直靜靜守在外面,聽到了鄔辭云的聲音,他才終于挪動腳步,慢吞吞走了進去。
鄔辭云平靜地盯著他,水面下的景象混著水霧若隱若現,讓人看不真切。
她為求謹慎,除去安寢的時候外皆會束胸,布條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刺眼的紅痕,像是蜿蜒在雪地中吐著信子的赤色小蛇。
容檀一時恍然,甚至覺得這條蛇鉆進了他的血肉之中,在他的心尖上惡狠狠咬下一口,酥麻感遍及了渾身上下每一處經脈。
他垂下了眼睫,不敢再與鄔辭云對視,怕她看清自己眼底的晦暗。
“站那么遠做什么,走近一點。”
鄔辭云冷不丁再度開口,容檀垂眸順從地走到她的身邊,還未來得及開口問清緣故,鄔辭云便如同一條柔軟的藤蔓纏住了他。
容檀心跳漏了半拍,他害怕鄔辭云摔著,所以下意識抱緊了她,可偏偏此時她身上殘留著水珠,他手指所觸之處皆是一片滑膩,像是抱住了一尾游魚。
他踉蹌后退幾步,摸索著拿過一旁的綢布把鄔辭云裹住,準備先抱她回房。
鄔辭云趴在容檀的懷里仍不老實,她的手指一路向下,慢吞吞解開了容檀的衣帶。
“阿云,你今天這是怎么了……”
鄔辭云近來對他甚是冷淡,容檀一時心神不定,白凈如玉的面容都染上了薄紅。
他輕柔吻過鄔辭云的耳垂,可鄔辭云的視線卻落在了他的鎖骨上。
那里有一處刺眼的鞭痕,直接延伸至胸前,是蕭伯明上個月吃醋闖進府里打的,至今都尚未痊愈。
鄔辭云眉心微蹙,她輕輕摸了摸那處傷痕,柔聲道:“還疼嗎?”
“疼得很。”
容檀握住她的手探入自己的衣襟之中,他眼神瀲滟,輕聲道:“阿云幫我仔細看一看。”
“……我有點累了。”
鄔辭云動作戛然而止,她推開了容檀,自顧自穿上了柔軟的寢衣,淡淡道:“先睡吧。”
容檀不明白鄔辭云為什么會突然變了態度,他呆在原地半晌,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默默攏上了自己的衣衫。
室內的燭火被熄滅,周遭陡然間陷入了黑暗,容檀安靜躺在鄔辭云的身邊,依稀只能看清她裹著被子的輪廓。
他試探朝她伸出了手,想要從后將她抱進懷里。
可是背對著他的鄔辭云卻像是未卜先知一樣搶先開口,“別鬧了,好好睡覺。”
容檀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許久才小聲問道:“……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不是,我只是今日太累了。”
“那我只用嘴,好嗎?”
容檀依舊不依不饒,他心里被巨大的恐慌感籠罩,只能再度摸上了鄔辭云的衣帶,軟聲道:“我會把你伺候舒服的……”
“改天吧。”
鄔辭云毫不猶豫拂開了容檀的手,神色隱隱已經有些煩躁。
容檀雖然對她百依百順,但在床榻之上實在有點太過黏人,現在寧州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候,保不準什么時候就會出事。
鄔辭云雖說并不重欲,但在爽到一半被打斷和睡到一半被喊醒之間,她還是果斷選擇了后者。
容檀聞言沒有吭聲,他試探性地抱住了鄔辭云,手掌隔著寢衣丈量著她的腰身,心情久久都難以平靜。
鄔辭云最近公務繁忙,身形似乎都更加清瘦了,男女之事費神費力,確實不該這么頻繁。
容檀試圖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
可是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的……
容檀心亂如麻,一時間只想到兩個可能。
要么是她年紀輕輕就已經清心寡欲,要么就是在外面已經吃飽了。
可是蕭伯明早就不干凈了,鄔辭云不可能會喜歡這種才對……
或許真的就是像她說的那樣,今天只是單純的累了。
容檀覺得自己腦子都要炸開,他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一切都是無用功。
外面悄無聲息飄起了大雪,整個世界仿佛都變得安靜無比。
心事重重的容檀難以入眠,他隱隱聽到了外面的喧囂聲,剛想要起身看看情況,急促的敲門聲就陡然響起。
“大人!大人……”
“……出什么事了?”
鄔辭云被外面的聲音吵醒,她下意識想要去摸自己藏于枕下的匕首,但卻摸了個空,后知后覺才想起來那把匕首因為蕭伯明向她討要,前些日子被她送去做了生辰賀禮。
她本來想要起身,但卻被容檀按住,他幫她掖了掖被角,輕聲道:“別急,我先去看看。”
他起身點燃了燭火,披上衣服打開房門。
小廝囫圇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容檀神色有些詫異,但還是冷靜回到房間,對上鄔辭云疑惑的眼神,他輕聲道:“阿云,瑞王軍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