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盯著那三個字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難怪客服不去問房主，原來是根本找不到人啊。

辛顏顯然也想到明白了這一點，關掉了文檔，小聲嘟囔著：“不賣就不賣唄，大不了我去買樓下的802?！?/p>

這次倒是很順利，房主也是輪回榜上的玩家，辛顏和對方聊了一會兒就買下了房子，在線上辦理了過戶。

沈寧在副本里待了一天多，說不累是假的，見辛顏把房子也買好了，干脆把人請了出去，自己回房間補覺去了。

一同被請出去的還有小白。

沈寧是典型的三分鐘熱度，沒有什么耐心去養寵物，于是在征求辛顏的同意后，直接把小狐貍丟給辛顏去養了。

小白坐在走廊里，嗚嗚地叫喚著，可憐兮兮地抬起兩只前爪去扒門。

“別費勁兒了，她不要你了?！毙令伋錆M怨念地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一手拎起小狐貍下樓，“走吧，別打擾她休息。”

802剛買下來，房主還沒來得及收拾，暫時去不了，所以她只能先回自己家。

而她家跟沈寧這里離得可不算近，得穿過半個A區。

A區平日里是很熱鬧的，沒進副本的玩家都更喜歡在公園或者其他娛樂場所待著，而不是在家里睡覺。但今天的A區卻出奇的安靜，街上都見不到幾個人，更別提其他地方了。

路過一棟大樓時，辛顏有意無意地停頓了一下。

這棟樓不屬于系統，而是屬于個人，陽光下，銀色的“霜降”二字格外引人注目。

一只淺藍色的蝴蝶從辛顏頭頂掠過，悠悠地扇著翅膀飛向【霜降】大樓，然后緩緩停在十九層的一扇窗戶前。

屋子里的人正在休息，金色的發絲有些凌亂，交纏著鋪在床上，眉頭輕皺，薄唇微抿，她睡得很不安穩，似乎在做噩夢。

倪拉完全陷在了自己的夢境中。

暖黃色的燈光照著書桌上的試卷，筆芯換了一根又一根，手不敢停歇，今天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還有多少？五套？十套？還是更多？

屋門外傳來父親喝醉后含糊不清的怒罵：“廢物東西！又沒考上六百？天天就知道玩玩玩！你怎么不去死呢？蠢貨一個！你看看隔壁家那個，都是當學生的，怎么差距那么大？難怪你媽都不要你，廢物活該沒人要，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酒瓶砸在門板上，碎裂聲讓她的手腕不自覺地一抖，在試卷上劃出一道長痕。

我為什么學不會？我為什么考不過別人？我為什么做不到？

我知道我是廢物，可我不想死，可活著我又好累啊……

火焰舔舐著皮膚，灼燒的疼痛迫使她清醒過來，她趴在桌子上，枕著自己的試卷，濃煙滾滾，嗆得她幾乎呼吸不過來。

起火了？我要死了嗎？

一根紅筆從旁邊滾過來，輕輕地碰到她的臉，余光里是試卷上刺眼的紅色。

錯，錯，錯！全都是錯。

她輕輕嘆了口氣，重新閉上眼，把自己徹底融入火海。

就這樣吧，死了也挺好的。

……

夢境里的場景迅速坍塌轉化，又變成了她的第一個副本。

天是墨色的，沒有月亮，天地間僅有的光線來自遙遠的星星。

女人的哭喊，男人的哀嚎，還有小孩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高樓大廈化作廢墟，無數的人被壓在倒塌的房屋下。

副本要坍塌了。

她被壓在磚墻下，剛開始身體還會疼，現在卻已經沒有知覺了，她在流血，可又不知道哪里受了傷。

意識在逐漸消失，她想把臉上的血擦一擦，可卻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她看著地上的沙礫出了神，突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要死了。

……又要死了嗎？

果然啊，廢物到哪里都是廢物，早晚會被淘汰的。

她費力地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有人在她跟前停下，俯下身打量著她，又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你好像快死了。”

嗯，是的，看夠了能走了嗎？她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

那人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用手扳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慢慢抬起頭。

視線在上移，她先看到了那人身上穿著的紅色襯衫，然后是一截修長的脖頸，最后是那張令她一眼驚艷的臉。

她愣了愣，聽到對方問她：“你多大了？”

“……16?！?/p>

“你想活嗎？”那人接著問她。

她以為自己早就不想活了，可在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她還是向自己真實的內心妥協了。

她掙扎著抓住面前人的手腕，從干澀的嗓子里擠出幾個字來。

“想……我想……”

我想活著！我不想死！

救救我！你能不能救救我？！

月光傾瀉而下，那人輕嘆一聲，垂眸摘下手腕上纏著的紅繩，系到她的手腕上。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睡意如潮水般涌來，她竭力保持清醒，拽著對方的手臂不肯放開。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頭上，輕揉著她的發絲。

“睡吧，睡一覺就安全了?！?/p>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只是看面前的人，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地滑落。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沈知微，見到她的會長。

夢境開始不停地變化，進入輪回，通關副本，公會成立，她一步步地成長，一點點地提升自己，她覺得能一直陪著會長身邊。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她，討論她。

“哎！快看！站在微神旁邊的是最近很火的那個新人誒！”

“這個玩家很有潛力啊，但是跟微神比還差遠了?！?/p>

“這個副本要是微神自己過就是簡簡單單，偏偏帶了這么一個拖累?！?/p>

“微神這么強，干嘛要帶著一個連輪回榜前五十都沒進的玩家？”

“看著吧，微神早晚要換掉她的。”

漸漸的，她怕了，剛剛積累起來的自信在源源不斷的質疑下土崩瓦解。

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提升自己，不斷地過副本，哪怕受了重傷也不敢休息，最后被會長堵在了醫務室門口。

沈知微皺著眉看她脖子上的繃帶：“你最近的狀態很差勁?！?/p>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攥著。

沈知微說：“你需要休息，你已經很優秀了?！?/p>

“不夠的，會長，我還……還不夠……”

我還不夠好，還不夠資格站在會長旁邊。

我必須更優秀，否則就無法留在公會里，無法留著你身邊，無法幫你擋住危險……

我要是那么沒用，你會后悔救我，后悔救一個廢物……

她又一次聽到了沈知微的嘆息。

夢境里的會長那么真實，那么鮮活，就連一聲嘆息都讓她覺得恍惚。

“倪拉，我對你很失望?！?/p>

沈知微看著她，眼中是令她心驚的失望和惋惜。

“我……”

她怔然地站在原地，想要說些什么，但下一秒就驚恐地僵住了。

沈知微的身影在消散，那雙時常含笑的眼眸逐漸失了神采，紅色的襯衫上蔓延著黑色的紋路。

倪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抖。

她想要抓住沈知微，但手卻穿過了對方的身體，她阻止不了對方的消失。

她救不了沈知微，她無能為力。

“會長！”

倪拉猛地睜開眼，急促地喘息著，金色的眼眸中滿是恐懼和慌張。

落在窗戶上的蝴蝶受到了驚嚇，扇動著淺藍色的翅膀飛開了。

是夢，這樣的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倪拉閉了閉眼，平復下自己的呼吸，再睜開眼時，視線落在了床頭柜上，一條紅繩靜靜地躺在那里。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下過副本了，這兩天得找個副本發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