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寧找過來的時候,衛凌然正在發呆。
他坐在梅樹下,望著對面的鏡墟山,俊美斯文的臉上,有茫然,有不解,還有隱隱的悲傷。
祝寧站在衛凌然背后,順著他的視線,將整座鏡墟山收入眼中,她不動聲色的沉了沉眸,轉瞬又揚起了甜美嬌軟的笑容。
“凌然哥哥,你在想什么?”
近在耳畔的聲音,嚇了衛凌然一大跳,他正要回頭,祝寧便從身旁跳了出來,左手端著果盤,右手拿著叉子,叉起一塊冰鎮西瓜,遞給衛凌然,眨巴著長長的眼睫毛,說:“凌然哥哥,我嘗過了,又甜又冰,特別解暑哦?!?/p>
衛凌然愣愣地接過西瓜,放入口中,連咬合的動作都是機械的。
祝寧莞爾,“凌然哥哥,你怎么失魂落魄的?發生了何事,可以同我說說嗎?對啦,聽說你被竹竿砸到了頭,怎么樣,沒事吧?痛不痛,有沒有破皮出血,要不要請大夫?”
衛凌然收斂了思緒,神色認真道:“小家主,我沒事兒的,你坐下,我有話同你說?!?/p>
祝寧嘴上應著,眼睛落在了衛凌然頭上,表面看沒有出血,她便擱下果盤,伸手覆上去,揉了揉,確定沒有起包,才安下了心,在衛凌然身旁坐了下來。
她的舉動,驚到了衛凌然,他大睜著一雙眼睛,連眼珠都忘了轉動。
他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師父,還沒人這般舉止親密的關心過他呢!
“凌然哥哥,對不住啊,讓你受委屈了。”祝寧的歉意,是真心的,這么好的衛凌然,她把人請了進來,卻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
衛凌然用力呼了口氣,發燙的眸子,沉沉望著祝寧,“小家主,你不用道歉,那些事情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我,我就是想問問你,鏡墟山里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嗎?”
“凌然哥哥,你為何有此一問?”祝寧故作不解。
衛凌然語氣不覺嚴厲,“你把對我不敬的人,都扔進了鏡墟山,是嗎?梅園里的家丁,因為害怕被你用同樣的手段處置,拼命向我求情,所以我很好奇,他們為何懼怕鏡墟山?”
祝寧頓了頓,才淡淡回道:“鏡墟山是座原始林山,山里有很多猛獸。凌然哥哥,我知道你是個善良正義的人,但家有家規,他們不敬我的客人,等同于不敬我這個家主,我有權利處置他們,以儆效尤!”
“但他們罪不至死啊!”衛凌然難以置信,站在他的角度,鏡墟山可不止是猛獸出沒那么簡單,恐怕還有妖物,無論祝寧知不知情,都不該如此行事狠毒。
祝寧散去了天真的氣質,她平靜的與衛凌然對視,不卑不亢道:“凌然哥哥,人心與妖性,你如何分辨?善惡的界線,又在哪里?”
衛凌然噎了一下,一時之間,竟是答不上來。
“此事,我心里有數,凌然哥哥不必太過擔心了。明早,我們還要爬山看日出呢!”
祝寧起身,沿著來時路而去。
衛凌然再次陷入了迷茫。
師父說過,人心向善,妖性為惡。
可為什么,他剛剛沒有講出這個答案?
……
議事堂。
祝寧少見的沉著臉,秀麗的眉尖,煩燥地擰在一起。
祝允清立在下方,緊張又擔憂,但他不太敢過問祝寧的私事,及心情。
祝寧六歲被獻祭,之后,祝寧意外的活著走出了化妖池,當時的家主和族老們驚覺蹊蹺,為了解開祝寧身上的謎團,并未將祝寧送回家,而是單獨關了起來。
而這一關,就是十年。
直到兩年前,他們實在得不出有用的信息,才將祝寧釋放了。
但父母對祝寧沒有多少感情,分開十年,更是淡漠的如同陌生人,祝寧也不愿意和父母扯上關系,遂一個人住進了莊園最偏僻的小院,幾乎與世隔絕。
一個多月前,家主過世,族里按例競選新家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祝寧竟突然現身,以雷霆手段和過人的本事,奪走了家主之位。
他是自薦到祝寧身邊做事的。
她并沒有因為他是她的親兄長,而寬容半分,或是多關注他一分,她看他的眼神,與其他人沒有任何不同。
他們兄妹之間,只有她六歲之前的羈絆,可那短暫的幾年,早被往后十二年的分離,給淹沒的干干凈凈了。
祝允清翻飛的思緒,攪動起內心無數波瀾,他忽然脫口而出:“阿寧,你想吃糖嗎?哥哥去給你買!”
祝寧猛地看過來,眼中逐漸泛起冷意,“你說什么?祝允清,你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嗎?”
祝允清心頭一悸,心里的熱望,剛冒出了個尖兒,便再度慢慢冷卻,他緩緩跪下,恭敬道:“家主息怒,是我僭越了!”
祝寧別過臉,語氣冷硬道:“找西北客商打聽青陽觀了嗎?”
祝允清回道:“問了幾個客商,都說自從幾十年前玄真道人不知所蹤后,青陽觀便衰落了,現今已基本廢棄了?!?/p>
祝寧聽了,愈發煩燥,以她和薛昭之力,是不夠對抗妖靈強大的樹妖的,而且化妖池的存在,比樹妖更可怕,它是煉化妖物的圣地,只有寄希望于玄門高手來摧毀它。
“要不,我親自去趟西北,實地去探探情況?”祝允清是很想為祝寧分憂的,無論為公,還是為私,他都希望能如祝寧所愿。
然,祝寧卻擺了擺手,道:“不必了。近來祝家事務繁多,還有祝四叔一家人,你給我盯緊了,有任何風吹草動,及時稟報于我?!?/p>
“是!”祝允清應下。
祝寧盤算了會兒,又開口道:“祝鴻那邊,還順利吧?西南造紙坊被燒毀,李知府估計會深入調查,你安頓好下邊的人,好好配合官府,切莫引起懷疑?!?/p>
祝允清點了點頭,但他心里不無疑惑,“可是家主,若是放任官府查下去,恐怕我們祝家遲早會露了底??!”
“呵,你擔心那么多做什么?我自有成算?!弊幚淅湟谎垌^去,眸底翻涌著令人看不懂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