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機在桌上瘋狂蹦迪,屏幕上“母上大人”四個血紅大字跟催命符似的。于玲第N次把它扣過去,企圖物理靜音。
三秒。
“玲玲!!!” 高亢的女聲直接穿透隔板,炸得于玲一哆嗦。得,母上大人修煉出了隔空獅吼功。
“媽……”于玲剛開口,氣兒還沒喘勻。
“下班沒?甭跟我扯項目!這次你王姨拍著胸脯打包票——本地人!有房!公司坐班!老實穩重!照片我看了,倍兒精神!” 老媽語速快得像機關槍:
“今晚七點,‘遇見時光’咖啡館,靠窗第三個座兒!再敢放鴿子,明天我就買站票殺過去,親自押送!”
“媽,我剛……”
“剛什么剛!二十五了!在老家那就是‘滯銷品’標簽懂不懂?街坊鄰居那唾沫星子快把我淹了!地址發你了!敢關機?我讓你爸去公司堵你!”
“嘟…嘟…嘟…”忙音無情,像在嘲笑她的垂死掙扎。
于玲癱進椅子,眼前密密麻麻的報表糊成一團漿糊。二十五?奔三?她感覺自己像老家情報網里待宰的羔羊,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令就是懸在頭頂的刀。
“艸!”她煩躁地抓了把頭發,點開微信。地址下面,一個刺眼的紅包跳出來:“打車錢!別省!好好表現!”
贖金!她面無表情地點開打車軟件。
“行吧,就當…換個地兒加班。”她嘟囔著,拖著灌鉛的腿挪向洗手間。
晚上七點整,“遇見時光”咖啡館。
推開門,咖啡香混著爵士樂飄過來。燈光暖昧。靠窗第三位,目標鎖定。
一個男人側影對著門口,身姿挺拔,在霓虹光影里跟幅畫似的。深灰毛衣,淺色襯衫領,干凈清爽。桌上放杯清水,手里……嗯?《經濟學原理》?相親帶課本?清流啊!
于玲深吸一口氣,調動臉部僵硬的肌肉,走過去。
“你好,請問是趙辰先生嗎?”聲音努力平穩。
男人聞聲抬頭。
燈光落在他臉上。于玲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濃眉大眼型。線條偏細長,眼尾微挑,瞳仁是溫和的淺棕色,像沉淀的琥珀。此刻,那琥珀里漾著禮貌的笑意,還有一絲了然?仿佛看穿了她強撐的狼狽。
“是我。于玲小姐?”他起身,聲音清朗溫和,自帶安撫效果。自然地拉開對面的椅子。
“請坐。外面涼,喝點熱的?”他示意服務生剛放下的杯子,“自作主張點了熱拿鐵,加一份糖漿。希望沒踩雷?不合口咱換。”
于玲瞳孔地震:“……謝謝,正好。”
她握住溫熱的杯壁,暖意和濃郁的咖啡甜香鉆進鼻腔,緊繃的神經詭異地松了一根弦。他怎么知道?!這習慣她親閨蜜都未必記得清!
“那就好。”趙辰坐下,從容合上那本硬殼書,放桌角。雙手交叉擱桌面,姿態放松。“于小姐很準時。”
“叫我于玲吧。”她抿了口咖啡,暖流滑下,“趙先生剛到?”
“比你早幾分鐘。”他笑了笑,笑意從眼底漾開,毫無攻擊性,“怕遲到不禮貌。而且……”他目光掃過四周,“提前熟悉一下‘戰場’,比較有安全感。”
“戰場?”于玲差點笑出聲,“精辟!同是天涯淪落人?”
“同病相憐更貼切。”趙辰點頭,琥珀色眸子里掠過一絲感同身受的疲憊:
“家里催得緊吧?我媽的電話,已經進化到能精準預測我膀胱容量了。”他做了個夸張又無奈的表情。
“噗!”于玲沒忍住,“絕了!她們絕對有個‘全國催婚聯盟’,戰術共享!”
“絕對有!”趙辰深表贊同,拿起水杯:
“從畢業起,相親就是我第二職業。公務員、創業者、海歸精英……還有,”他微妙地停頓:
“比較…嗯…行為藝術型的。過程嘛,一言難盡。有的挺好,但沒感覺。有的純粹是來打卡簽到的,空氣都凍成冰。”
坦誠!于玲瞬間找到共鳴:“彼此彼此!查戶口、指點江山、還有問我能不能全職在家帶三個孩子的……”她吐槽著離譜經歷。
趙辰靜靜聽著,目光專注。只在“三個孩子”時,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流露出真實錯愕。
“看來我們經歷的‘戰場’,物種多樣性很豐富。”他等她說完,輕笑總結,“所以今天坐這兒,感覺空氣都凈化了,PM2.5直降。”
于玲被他逗樂,緊張感煙消云散。跟他聊天像陷進懶人沙發——舒服!
他傾聽,回應,分寸極好。身上有種沉靜的力量,像秋日午后的陽光,不灼人,但暖。
服務生送來甜點。趙辰用小叉子將提拉米蘇上的薄荷葉輕輕撥開,推到于玲面前:“這家的提拉米蘇,酒味不沖,試試?”
于玲心頭又是一跳!她討厭濃酒味,更不吃薄荷葉!一次是偶然,兩次呢?!她抬眼看他。他正低頭攪拌涼掉的美式,側臉柔和,動作自然得仿佛天經地義。
壓下驚疑,她嘗了一口。細膩,微苦,平衡得剛好。甜味在舌尖化開,心底最后那點堅冰“咔嚓”裂了條縫。
話題從新開的網紅書店跳到燒腦懸疑片,再到辦公室沙雕日常。
趙辰談吐有料但不裝,冷幽默精準戳中于玲笑點。時間在爵士樂和舒服的閑聊里溜得飛快。
等于玲杯底只剩褐色殘渣,趙辰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桌面輕輕一點,像按下了某個開關。
他抬起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凝視著她,溫和褪去,只剩深潭般的認真。
“于玲,”他喚她名字,聲音低沉清晰,“聊了這么久,感覺特別合拍。至少,比之前的‘戰場’舒服一萬倍,對吧?”
于玲下意識點頭,心跳莫名漏拍。
“所以,”他身體微微前傾,一股干凈清冽的雪松混合陽光的氣息變得清晰,帶著令人心安的侵略性。
“與其在相親市場疲于奔命,應付家里無休止的轟炸,然后大概率收獲更多尷尬癌晚期患者…我們不如,”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平和地投下炸彈:
“我們不如直接結婚吧。”
“噗——咳咳咳!!”于玲一口咖啡嗆進氣管,咳得驚天動地,眼淚狂飆。“結…結婚?!”聲音劈了叉,“趙先生,你…你說什么玩意兒?!”
趙辰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淡定遞過紙巾,眼神依舊坦蕩溫和,甚至帶著點“我就知道”的笑意。
“對。閃婚。”他重復,平靜得像說“再來杯咖啡”:
“我知道聽著像腦子進水。但于玲,想想咱倆的處境。”
他靠向椅背,姿態放松,眼神卻銳利如手術刀:
“痛點一:家庭壓力。核心痛點!催婚大山壓頂,每一次失敗換來的不是消停,是變本加厲的焦慮風暴!死循環!”
于玲攥緊紙巾,無法反駁。太真實了!
“痛點二:時間成本。每次相親,準備、奔赴、尬聊幾小時,純屬浪費生命!咱倆的時間精力,干點啥不好?”
于玲瘋狂點頭。深得我心!
“三:現實契合。”他聲音放緩,帶著令人信服的誠懇:
“雖然認識時間短,但剛才的聊天,咱倆都舒服放松,這在相親市場堪比中彩票!”
他目光鎖住她,“至于更深的了解、感情培養…結婚后就不能進行了?婚姻本身,難道不是最直接最高效的了解培養皿?”
于玲被他的歪理…哦不,神邏輯釘在原地!好像有點道理?
趙辰捕捉到她眼中的動搖,身體再次前傾,雙手交疊,眼神專注,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感:
“于玲,這不是沖動。是基于困境的理性分析,也是基于對你為人的初步判斷——你真誠、獨立、有想法,而且,”他嘴角彎起極淺的弧度:
“吐槽精準,不傷人。這是同居…哦不,共同生活的重要基礎!”
他拋出核心:
“簽協議。一年為限。”
“這一年,咱倆扮演真夫妻,住一起,聯手糊弄雙方家長,徹底堵上催婚的嘴!期間,互不干涉私人空間和事業,經濟AA或建共同小金庫。一年后,處得來,繼續。處不來,和平散伙,協議終止,江湖再見,互不相欠!”
他拿出手機,調出文檔推到她面前。標題冷冰冰:
《互助婚姻協議書(一年期)》。條款清晰:財產、**、責任、散伙條件…甚至還有“友好互助條款(比如幫對方應付奇葩親戚)”。
“初稿。隨便看,隨便改。”他語氣充滿尊重,“就一提議。你有的是時間琢磨,不用立刻拍板。”
燈光勾勒著他清晰的下頜線。他微微前傾,姿態放松卻帶著無聲的力量。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坦然地迎視她驚疑不定的目光,沒有閃躲,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靜和一種“這波穩了”的篤定。
于玲腦子里像塞了一窩尖叫雞。閃婚?協議?同居?每一個詞都在她的人生藍圖上炸出煙花。
理智尖叫“荒謬!快跑!”,而被催婚逼到絕境的靈魂卻在吶喊“出路!自由!”。
她低頭看著那份像商業合同的協議。財產獨立、**保護、責任明確、退路清晰……
“為什么是我?”她抬起頭,聲音發緊,目光如探照燈:
“趙先生,你這條件…找個門當戶對的‘白富美’不難吧?”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桌角那本《經濟學原理》。
趙辰毫不意外。他端起涼透的美式,晃了晃,眼神落在液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自嘲。
“門當戶對?”他輕笑,沒啥溫度,“相親市場的‘門當戶對’,往往等于對等的家世、可利用的人脈、或者一張寫著‘潛力股’的空頭支票。”
他抬眼,目光清亮,“這些,我都沒有。我就是個朝九晚五、背著房貸、拿死工資、被催婚逼瘋的普通社畜。”
語氣平淡,砸在于玲心上卻賊有分量。
“而你,”他目光落回她身上,帶著純粹的欣賞:
“你很‘真’。為工作煩,為家里愁,會吐槽,會累,但眼里有光,有股勁兒。你不會用‘估值’的眼光看我,不會挖‘背景’或‘潛力’。跟你聊天,舒服。”
他頓了頓,像在找詞,“像大陰天里突然曬到一縷沒負擔的陽光。”
于玲的心跳因那句“沒負擔的陽光”猛地蹦跶了一下。
“更重要的是,”他身體前傾,聲音壓低,推心置腹:
“我需要一個‘戰友’。一個同樣被催婚困擾、同樣想擺脫壓力、夠理智夠獨立的戰友。我們需要基于信任的精誠合作,不是利益交換。于玲,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各取所需,互相解決麻煩,同時給彼此一個重新認識、重新選擇的機會。公平,高效,省時省力!”
各取所需。解決麻煩。公平。高效。
冰冷的詞匯在于玲混亂的腦子里劈開一條金光大道!她最需要啥?擺脫壓力!自由呼吸!掌控權!愛情?那玩意兒先靠邊站!
一年。名義老公。人形擋箭牌。白紙黑字的自由保障。量身定制的解決方案?
“那…住一起?”她艱難開口,心臟咚咚咚敲鼓。
“必須的。演戲要全套。”趙辰點頭,坦蕩:
“協議寫清楚:獨立臥室,私人空間神圣不可侵犯。公共區衛生、做飯這些,分攤或者商量著來。我在公司附近租了個小兩居,環境還行,交通方便。你要不嫌棄,搬過來,省下的房租投進小金庫。”務實得令人發指。
租房?小兩居?分攤家務?細節瞬間沖淡了“閃婚同居”的驚悚感,顯得可行?
于玲沉默了。指尖無意識摳著手機殼。薩克斯風慵懶地撩撥空氣。窗外霓虹淌過趙辰沉靜的側臉。他眼神溫和坦蕩,耐心等著,不催,沒壓力。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
于玲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刺得肺管子疼,帶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清醒。
她抬起頭,迎上趙辰的目光。那溫和的等待深處,似乎藏著一絲極難察覺的、穩操勝券的篤定。
“協議…”她聲音有點啞,但賊清晰,“我帶回去看。有些地方…得改。”
趙辰眼底瞬間掠過一絲流星般的亮光!笑容加深,是如釋重負的輕松和真誠的喜氣。
“當然!”他秒速拿起手機操作,“電子版發你微信。隨便改,隨時Call我。”微信二維碼彈出,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于玲掃碼。滴!好友通過。文檔“咻”地躺進對話框。
“另外,”趙辰收起手機,姿態更放松,像剛簽了個大單:
“既然初步意向達成,為表誠意,也為了未來‘同居生活’和諧愉快…明天周六,不知道于小姐…哦,未來的室友大人,賞不賞臉?”
“室友?”于玲一愣。
“想邀請你,”他笑容在暖黃燈光下干凈清爽,人畜無害:
“去我那兒認個門兒?順便嘗嘗我的手藝?家常菜勉強能入口。”語氣平常得像問“吃了嗎”。
于玲徹底懵圈。
相親初見,閃婚協議?
協議還沒簽呢,就邀請登門?!
這火箭速度?!
她看著那張寫著“我超靠譜”的俊臉,看著微信里冷冰冰的協議,感受著心里被逼到墻角后爆發的孤勇…
混亂的念頭噼里啪啦撞在一起,最終一個聲音“哐當”勝出:去!看看這“普通職員”的窩到底啥樣!驗驗貨!
“行。”她聽見自己賊平靜的聲音,“明天見。”